此时,刚才刘复所面对的那面城墙上。
广宗城墙上的黄巾兵他们习惯性地望向城下那片空地——汉军士兵们又在进行那看似枯燥乏味的操练了。
抬云梯奔跑,队列行进、矛戟突刺、盾牌格挡……
日复一日,如同城里每日升起的炊烟,早已失去了最初的新奇与警惕。
一些黄巾士卒甚至抱着长矛,倚着雉堞,眼神空洞地望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和麻木。
“看,汉贼又在耍猴戏了。”
一个老卒啐了口唾沫,声音干涩。
“随他们去,累死也爬不上这广宗城。”
另一个年轻些的附和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而在另一侧西城墙,城头死气沉沉,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骚动打破了城西墙头这死水般的平静。
只见一队盔甲鲜明的汉军士兵,押解着一个披头散发、身着肮脏囚服的人,
从汉军大营侧翼快步走出,径直来到距离城墙不过百步之遥。
那囚徒被粗暴地推搡着跪倒在地,双手反绑在身后,头颅低垂,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
“咦?那是谁?”
城头几个打盹的士兵被同伴推醒,疑惑地望去。
“看着有点眼熟……”
“城墙上的人听着,这是张梁的弟弟张宝,速速通报张梁,他弟弟张宝在此。”
汉军中有人大声喊道。
“等等!……那身形……天哪!真是地公将军!”
一个眼尖的头目猛地挺直身体,失声惊呼,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地公将军张宝?!”
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整个西城墙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麻木的眼神瞬间被惊骇取代,无数道目光死死盯在那个跪在空地中央的囚徒身上。
那是他们的地公将军,太平道的第二号领袖!他竟然真的被汉军生擒了!
而且还被如此羞辱地押解到城下示众!
这消息如同燎原的野火,沿着城墙疯狂蔓延。
守军们骚动起来,惊惶、愤怒、难以置信的情绪在人群中激荡。
有人试图冲下城墙报信,有人对着城下破口大骂,
更多的人则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地公将军被俘。
张梁并没有告诉过他们这些消息,也是有担心影响士气的原因。
就在这片混乱达到顶峰之际,
一个身影在一群护卫的簇拥下,如同被激怒的狂狮,旋风般冲上了西城墙!
来人正是人公将军——张梁!
他双眼赤红如血,脸上泪痕未干,悲痛与暴怒扭曲了他原本还算端正的五官。
他刚刚在天公殿内亲眼确认了兄长张角的陨落,
那撕心裂肺的痛楚还未平息,就接到急报:
二哥张宝竟被押至城下示众!巨大的悲愤瞬间冲垮了他仅存的理智。
“二哥——!”
张梁扑到垛口前,发出一声嘶吼,声音撕裂了傍晚的空气。
他死死盯着城下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手指紧紧的抠在冰冷的城砖上。
“刘复!你这卑鄙小人!
无耻之尤!有种冲我来!放了我二哥!”
“刘复,我要杀了你!”
张梁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悲痛而剧烈颤抖,
他指着城下汉军阵营的方向,恨不得生啖其肉。
他身边的亲卫们也个个目眦欲裂,义愤填膺。
天公将军刚逝,地公将军又遭此奇耻大辱,
巨大的悲痛和绝望让他们心神激荡,几乎无法自持。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牢牢地被城下跪着的张宝所吸引,心中充满了滔天的恨意和营救的冲动。
他们紧握着兵器,身体前倾,死死盯着下方,浑然不觉更大的杀机已然降临。
城下,空地边缘临时搭建的简易望楼上。
黄忠如同与手中的六石强弓融为了一体。
他呼吸悠长而平稳,鹰隼般的目光穿透数百步的距离,
牢牢锁定着城墙上那个悲愤咆哮的身影——张梁。
弓弦被缓缓拉开,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吱呀”声,
冰冷的箭簇在夕阳下闪烁着致命的寒芒。
他在等待,等待那个稍纵即逝、心神最为激荡的完美瞬间。
而刘复,此刻已不在土堆上观望,
在看到张梁出来后立马借助滑板滑了下来,转移到附近,这里视野开阔,正对张梁所在的城墙段。
他背后同样背着一张硬弓,箭壶满插,一手搭在弓上,眼神锐利如刀,同样锁定了城头的张梁。
城下,负责押解张宝的正是典韦。
这位猛将如同一尊铁塔矗立在张宝身后,手中巨大的玄铁双戟在暮色中散发着幽光。
他接到刘复通过旗号传递的指令,眼中凶光一闪,猛地踏前一步,
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揪住张宝散乱肮脏的头发,
迫使他扬起那张因悲痛绝望而扭曲的脸,正对着城头的张梁!
“张梁逆贼!看清楚了!”
典韦声如洪钟,在战场上炸响,清晰地传入城上每个人的耳中,
“尔兄张角,倒行逆施,已遭天谴!
尔兄张宝,助纣为虐,尔等妖道,末日已至!今日,便以张宝狗头,祭我军旗!”
话音未落,典韦另一只手中的玄铁短戟已高高举起!
冰冷的戟刃在残阳下划出一道刺目的死亡弧线,带着万钧之力,朝着张宝的后颈狠狠劈下!
“不——!!!”
城头上,张梁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绝望到极致的惨嚎!
他眼睁睁看着那象征着死亡的寒光落下,二哥的头颅即将与身体分离!
巨大的悲痛和恐惧如同海啸般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和防御本能!
他身体猛地前扑,双手伸出城墙,似乎想抓住什么,
这残酷的一幕仿佛化作了利爪,把他所有心神都一把攥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就在张梁心神失守、悲愤欲绝、身体前倾露出破绽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到极致却又尖锐到刺破耳膜的弓弦震鸣声,几乎同时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响起!
第一箭,来自黄忠!
那支饱含着力道与精准的狼牙箭,如同划破长空的黑色闪电!
它撕裂空气,带着死神的叹息,无视了数百步的距离,以肉眼难辨的速度,
精准无比地射向张梁因为前扑而暴露无遗的咽喉要害!
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正是张梁心神剧震、身体僵直、毫无防备的致命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