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天光微亮,冷冽的晨曦穿过窗棂,投射在揽月殿冰冷的地板上。
萧红雪一夜未眠。
她就那么枯坐在床榻边,维持着昨夜瘫倒在地的姿势,直到天明。
然后,她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动作僵硬地,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一枚空白的玉简。
玉简通体温润,灵光内蕴,是一枚上好的记录载体。
可是在萧红雪的手中,它却重如山岳。
她看着那枚玉简。
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情绪复杂到了极点。
有对即将“背叛”宗门的绝望与痛苦,有对那个魔头挥之不去的恐惧,更有对自己和宗门未来何去何从的,一片漆黑的迷茫。
这些真实的情绪,混合着剧本赋予她的角色定位,交织在一起,让她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浓烈到化不开的,悲剧英雄般的气息。
她,即将用自己的“灵魂”,去换取宗门的一线生机。
执法殿,密室。
巨大的【天枢窥镜】前,气氛凝重到极致。
萧言的呼吸已经停滞,他的身体前倾,整个人几乎要钻进镜子里去。
王烈虽然依旧负手而立,但那挺得笔直的背脊,和微微眯起的双目,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来了!
好戏,终于要开场了!
镜中。
萧红雪缓缓伸出了手指。
她的指尖,一缕微弱到随时可能熄灭的灵力,在艰难地吞吐着。
她准备,将那个所谓的“惊天秘密”,亲手刻录进去。
她的动作很慢。
慢到令人发指。
指尖的灵力,化作最纤细的刻刀,颤抖着,在玉简光滑的表面上,划下了第一个笔画。
嗡!
仅仅是这一个动作,萧红雪的身体便剧烈地一颤。
她的脸庞,又苍白了一分。
额头上,瞬间沁出了细密的冷汗。
仿佛那不是在刻录玉简。
而是在用一把无形的钝刀,一刀,一刀地,活生生剜出自己的心脏!
这一幕,通过【天枢窥镜】,被王烈和萧言看得一清二楚。
“开始了!长老!她开始了!”
萧言激动得浑身发抖,他压低了嗓音,生怕惊扰了镜中的人,但那份狂喜与贪婪,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她真的要把那个魔头的秘密刻录下来了!”
王烈没有说话。
他的瞳孔深处,燃起了灼热的火焰。
他在盘算。
在疯狂地盘算!
不能等!
绝对不能等!
这枚玉简,一旦刻录完成,萧红雪必然会第一时间,通过“影姑”,将它交给三长老!
甚至,直接呈给闭关中的太上长老!
到那时,这天大的功劳,就跟他王烈,没有半点关系了!
他将彻底沦为三长老派系的笑柄!一个被几个奸细耍得团团转的,愚蠢的执法长老!
他绝不允许!
这功劳,必须是他的!
必须抢!
必须在她完成之前,在她将玉简交给任何人之前,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它夺过来!
镜中的表演,还在继续。
萧红雪的指尖,艰难地移动着。
第二个字……
第三个字……
她的每一次刻画,都像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与神魂。
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轻轻摇晃,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那副挣扎、痛苦、却又倔强地不肯放弃的模样,充满了惊心动魄的破碎美感。
“长老,不能再等了!”
萧言已经彻底按捺不住,他急切地催促着,“看她这副样子,恐怕根本撑不到刻录完成!万一她中途昏死过去,前功尽弃啊!”
王烈何尝不知!
他心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已经被贪婪和焦虑,拉扯到了极限。
还差一点。
就差最后一点……
一个万无一失的,让他可以彻底抛开所有顾虑,悍然出手的理由!
就在这时。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期待。
镜中的萧红雪,在刻下又一个字的瞬间,身体猛地向前一弓!
“噗——!”
一口鲜红的血雾,毫无征兆地从她口中喷出!
那殷红的血珠,大部分都洒在了她身前的地板上,但仍有几滴,不偏不倚,正好溅落在了那枚已经刻录了一小半的玉简之上!
刺啦!
鲜血与玉简接触的瞬间,冒起一缕微不可查的青烟。
玉简上的灵光,猛地黯淡了一下!
萧红雪整个人,摇摇欲坠。
她似乎因为心神消耗过度,加上旧伤复发,神魂与肉身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她伸出手,想要去擦拭玉简上的血迹,却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血迹,慢慢侵蚀着玉简的材质。
执法殿,密室。
“玉简受损了!”
萧言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这个“意外”,成了压垮王烈心中最后一根稻草的,最沉重的那一块巨石!
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玉简若是彻底被心血污秽,毁掉了里面的秘密,那他将一无所获!
什么功劳!什么地位!都将化为泡影!
他筹谋的一切,都将变成一个笑话!
“轰!”
一股磅礴浩瀚的法力,猛地从王烈体内爆发开来!
他那张刻板的脸上,所有的冷静与威严,在这一刻尽数褪去,只剩下最原始、最疯狂的贪婪与杀机!
他猛地站起身。
整个密室,都在他的气势下剧烈震荡!
“不能再等了!”
他发出了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那声音,不像是人声,更像是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在发出最后的咆哮。
“她快不行了!秘密会跟着一起消失!”
王烈猛地转头,死死盯住身旁的萧言。
“立刻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