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行驶了大约二十分钟，停在了建民小区五号住宅楼前。照着举报信上留下的地址，两人径直来到三楼。
苏弘扬敲了几下房门，开门的是一位年纪六十多岁的大娘。她看见两个陌生男人，有些谨慎，房门仅仅打开一道缝隙。
“你们找谁？”
苏弘扬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大娘您好，我们是市府办的工作人员，这位是徐科长，专门过来了解供暖不达标的问题。”
大娘闻听此言，放下心中的戒备，将门打开，让徐风和苏弘扬进屋。
进屋后，两人才注意到，大娘在家里竟然穿了一层厚重的棉衣。
徐风开口问道：“您是高大娘吧。”
“我是，两位同志，你们请坐。”
徐风摆了摆手，走到窗户下面的暖气旁，用手摸了摸，果然，暖气片上传来一阵冰凉。
高大娘见状，立刻开始絮絮叨叨起来：“两位领导，你们过来看看温度计，才14度，这还叫暖气？跟冰溜子似的，你们评评理，到了晚上还能住人吗？”
国家对于冬季供暖室内温暖有明确要求，在采暖系统正常且连续运行的条件下，核心区域测得的温度不得低于18摄氏度，而高大娘家足足比规定低了4度。
有句话说的好，小伙睡凉炕，全靠火力壮。就李大娘家里这么低的温度，就算年轻小伙过来睡一宿，估计也得冻的拉拉尿！
“高大娘，你找供暖公司反映过情况吗？”苏弘扬在一旁问道。
“怎么没找过？这栋楼里每家每户都找过，供暖公司也确实来人，不过就是做做样子，在屋里转了一圈就说和领导汇报，让我们等信。
这怎么等？再等冬天都过去了！”
“其他人家屋内温度怎么样？”
“都差不多，中间户的能高点，我家是临边，屋里温度最低。”高大娘越说越气愤，不由得激动起来。
苏弘扬赶忙劝解：“您老消消气，可别气坏了身子。”
“气死了正好，把棺材放到供暖公司大门口，我倒要看看有没有人帮助老百姓解决问题！”
高大娘一言不合就要寻死寻活，徐风暗叹一声，果然应验了，确实是个麻烦事。
随后，高大娘不由分说，带着两人去旁边的邻居家检查室内温度。
邻居家的大爷也十分气愤，拉着徐风说道：“你们市政府应该管管供暖公司，这锅炉烧的是啥？一点热乎气没有，要不然你们让供暖公司的领导过来住几天，他们要挺得住，我们就不投诉了！”
苏弘扬见科长满脸尴尬，一个劲的道歉，声称供暖公司确实做的不到位，市政府已经开始督导此事。
聊了几句，徐风以去供暖公司为由，这才脱身。
两人走到楼下后，徐风苦笑道：“看见了吧，群众的工作不好做啊，走吧，咱们去供暖公司了解情况，估计供暖公司那边也是一堆理由。”
安南市供热公司是市属大型国有公用事业企业，其核心业务范围主要是保障冬季城市居民和公建设施基本供暖需求的全链条运营与管理。
供热公司前身是安南市供热管理处，在近年来的国企改革浪潮中，改名为“公司”，实行企业化管理。其行政级别为正处级建制，同级别的公共服务单位有市公交公司、市自来水公司。
此时，徐风和苏弘扬已经坐在了供暖公司会议室，围坐在会议桌前的有总经理张少华、分管生产副总经理王兴泽、技术设备部部长、用户服务部部长。
简单寒暄过后，徐风直奔主题：“张总，我今天过来的目的呢，你也大概能猜到，就是为了督办居民室内温度不达标问题。”
张少林个子不高，体型标准，坐在椅子上腰杆笔直，一副军人做派，他一开口就是一副大嗓门。
“徐科长，首先我向市政府做出检讨，在供暖满意率方面我们确实做的不够好，但你也要体谅我们供暖公司的困难，造成今天的局面有很多因素，哪条也不容易解决。”
徐风面对老百姓的训斥，无法开口反驳，已经憋了一肚子气。此刻，张少华还在为供暖不达标找理由，他毫不留情的说道：
“不能一句不容易解决就拖着吧，刚才我去了建民小区投诉最严重的居民家，室内温度才14度，老太太在家里穿着大棉袄，根本没法住！”
有些话领导不好开口，当下属的懂得替领导“辩解”，用户服务部部长方丽君开口道：
“徐科长，我多次去过建民小区，那个小区缴费率不足70%！我们公司属于自收自支性质的公益类大型国有企业，我们也需要资金维持运转，若是都像建民小区那样，恶意拖欠采暖费用，公司还怎么运转？还怎么服务更多的群众！”
方丽君是会议室中的唯一女性，她偷换概念，对供暖温度不达标问题避而不谈，反而拿着缴费说事。
徐风闻言，脸色微变，严肃地说道：“方部长，你有没有考虑过居民为什么不交采暖费，是不是你们以往做的不够好，让居民失去了对供暖公司的信任！”
“我觉得我们没有给不缴费的居民停供，本身就是一种勇于担当的行为。”
方丽君这个职务，常年和老百姓打交道，每天干的就是居中协调的事，对于推诿扯皮很是熟练。
徐风的嘴皮子不是很溜，一时之间有些卡壳，苏弘扬见情况不利，开口说道：“方部长，正常的缴费的用户为什么室内同样不达标呢。”
方丽君诡辩道：“按照国家规定，供暖达标的前提是在正常的天气下，这几天寒潮降临，温度低些也属正常。”
闻听此言，苏弘扬对这位第一次见面的服务部部长的印象直线下降。
从方丽君说的话可以看出，她极为擅长狡辩、扯皮，说白了就是典型的不作为、不承担。再看看供暖公司一方的其他领导，对方丽君这种不是借口的借口视若无睹。
苏弘扬猜测，也许方丽君能做到服务部部长的位置，就是因为她的“能力”，领导让她“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苏弘扬再次问道：“你刚才说了多次去过建民小区，请问，寒潮之前室内温度是多少。”
方丽君眉头微蹙，不假思索地回答：“18度，满足国家要求。”
苏弘扬继续追问：“在什么点位测的？”
“这......”方丽君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了口水，缓缓说道：“当然是在核心区域测试。”
“方部长，你是供暖行业的专家，一些技术问题应该比我懂。如果你们工作人员入户测试时，在特定位置、特定时间测得的温度达到了18度，你们就可以声称‘技术达标’。
之后将室内温度不高的责任推给建筑保温差、循环不畅或用户欠费导致公司无力运行！
我说的对与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