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时觉沙哑说了句话,一群人吃惊看着他。
突然想起来,四百年后,倭岛的正式文件都是汉字。
读音不同,字体一样。
手指在沙滩写了几个字:贫僧自天国而来,海船沉没,佛送宝地,请予方便。
村民肯定没看懂,但大概明白他是明人。
一个男人大吼,有几个年轻人立刻跑走了。
过一会,又有人拿来鱼干和水。
倭岛和尚可以吃肉、娶妻。
卫时觉皱眉看看鱼干,还是算了,拿水喝了几口。
没法交流,村民对他也是敬畏神态。
一直等到太阳快落山,哗啦啦来十几个人。
他们穿着木屐,腰上别着一长一短两柄刀。
月代头,武士的象征,肯定是低阶武士。
其中一人看一眼沙滩的字,直接挠头。
汉字尊贵,哪轮到他学。
跪坐在卫时觉面前,挤出一个微笑,叽里咕噜说了一段。
卫时觉摇摇头,指一指烂木板,又指一指鱼干,再指一指喉咙。
武士站起来躬身向前请。
卫时觉指一指自己的身体,再指一指破损的裤衩,直接摇手。
武士大吼,两个随从脱下自己的袍子放到身前。
穿身上像是汗衫,卫时觉抱起木板,又抬脚。
武士看他的脚,有点无奈,好在村民有草鞋,给放下两双。
鞋倒是不小,可以走了。
武士指一指木板,又指大海,示意他可以扔掉。
卫时觉摇头,木板指一指天空。
武士也没懂,但不管了,走吧。
跟着他们绕了大约三里,有个小码头,直接上船,六个人划桨向北。
这是回那个福江城。
卫时觉由着他们,吃了两个饭团子,闭目小憩。
天还没亮,他们绕回港口。
卫时觉一路跟随,四处看几眼,跟着来到城中间。
大门都差点磕脑袋。
卫时觉被带到一个休息的地方,室内低头,很难受。
武士请他在榻榻米落座,很快有两个姑娘过来放下一桌吃食,还有一身大袍子、一双大布鞋。
先吃饭再说。
他还没吃完,进来个小和尚。
不对,是老和尚。
此人穿袈裟,还是缎子。
到卫时觉面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量宗,福江大宝寺主持。”
卫时觉竖起耳朵,才能听懂他结结巴巴的话,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量宗大师有礼,贫僧二板,天国禅宗,途径朝鲜来倭国,遇风浪沉没,佛祖庇佑,睁眼到倭。”
量宗点点头,“大师法号二板?何意?”
卫时觉指一指门口的烂木板,“法号已去,贫僧借二板而生,此乃吾佛。”
量宗懵逼一会,不能追问法号了,只好问道,“大师到我国所为何事?”
“师父圆寂之前,曾说贫僧顽劣未开慧,倭国有一大魔王,屠戮无数生灵,佛家子弟应该度化众生,引导修行,帮助魔王找到迷失的佛性,脱离苦难。”
量宗认真听完,有点冷,“和国没有大魔王。”
“有,他的名字很特别,叫第六天。”
量宗腰一闪,差点趴下,哭笑不得道,“第六天大魔王,乃织田信长自称,他去见佛祖四十多年了。”
“是吗?那他没有小魔王?”
“没有!”
“一定有,贫僧乘船而来,海上皆魔王,天国没有,倭国很多。”
量宗冷冷道,“海贼皆明人和白毛怪。”
“不,天下皆知,海贼皆浪人!”
量宗确定卫时觉是明国僧人,别的也问不到,行礼后转身走了。
咦?
不探讨点佛法?
饶死你狗日的。
他在这里继续吃饭。
量宗到城主大殿,向主位两个人行礼后,坐在旁边。
“五岛大名、平野大名,他的确是明国僧人,长辈圆寂前听闻第六天大魔王织田信长,令他度化魔王,为开慧而东行。”
五岛盛利与平野长泰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平野长泰虚请道,“量宗大师,吾带水师从江户而来,实乃平贼,他们头领是明人,请这位僧人去度化吧。麻烦您翻译一下。”
量宗点点头,福江找不到第二个会说汉话的人,勉为其难。
卫时觉已经吃完了,量宗说明来意,他郁闷点点头。
随从放下一身缎衣袍子,包括宽大的裤子,腰带也是缎布。
到里间换衣服,拖了一双大号木屐,跟随量宗向后。
院里站着不少武士。
卫时觉才发觉更难受的事,低头有俯视之意,抬头有高昂之态,平视有睥睨之心。
身高差距天然不合群。
干脆平视,随便你们吧。
大殿门口倒是不低,进去脱掉木屐,迈步到里间,还是得歪头,才能避免碰到头顶的油灯架子。
量宗把主位两人介绍完,卫时觉脱口问道,“平野长泰?贱岳七本枪?”
三人齐齐瞪眼,这五个字他们听别人用汉语说过,非常清晰的称呼。
量宗立刻问道,“二板大师听过平野大名?”
卫时觉点点头,“贫僧听水手说过倭国一点事,丰臣秀吉与柴田胜家在贱岳决战时,秀吉方战功卓着的七个武士。加藤清正、福岛正则、糟屋武则、片桐且元、加藤嘉明、平野长泰、胁坂安治。”
量宗鼓掌,“二板大师记忆力惊人,没错,平野大名正是贱岳七本枪之一。”
平野长泰说了几句话,量宗犹豫问道,“二板大师,您听说过甲必丹吗?”
“甲必丹?这不是白毛鬼对外海汉人头领的称呼?”
量宗连连点头,“没错,大和也有两位甲必丹,一人叫李旦,一人叫颜思齐。”
卫时觉强忍冲动,端坐摇头,“抱歉,没听过。”
“没听过不要紧,他们是海贼,与将军作对,游荡于琉球、九州,专门劫掠西洋人商船,不知为何,今年突然劫掠大和商船,还举反旗…”
“等等,量宗大师,话不能胡说,海贼举什么反旗?自我树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