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诗教说完山东,众人齐齐搓搓眉心。
杨涟跟着道,“陛下,一辞纳妾手段太糟糕,他把兵法用在官场就算了,还把兵法用来纳妾,利用士林好面子的本性,出了一本诗集,相当于抽掉江南的口刀。
士林现在对他完全无法评价,只能赞美,否则就是挥刀斩自己,士林反悔也来不及了,诗集刊印天下,这些人就算入仕,也无法公正对待骠骑将军,自然无法出仕。
一辞如今还在苏州,每日携美游乐,不管任何事,但他人在哪里,力量就在哪里,他在巩固势力。
苏州之前名义属于大明,实则属于豪商,现在名义属于陛下、武勋和豪商,实则大家都需要通过他来控制,不是什么好事啊。”
杨涟等众人缓一缓,悠悠说道,“微臣看出来,他也不喜欢这种控制,但他实际造成了这种后果,他自己想抽身也很难,自己把自己陷进去了。文震孟和钱谦益回京,内阁再次安排到詹事府,实属无奈,微臣建议安排到兵部。”
皇帝没有说话,魏忠贤轻咳一声,“陛下,孙阁老实际拿到300万两物资,不是天津水师不给转运,是山海关放不下了。
辽西军民还没来得及出关,前线依旧是洪敷教控制,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孙阁老说,他万万没想到,会被粮草吃撑。
袁可立计划两年内调拨二百万石,如今从山东直接转运百万石,暂时也用不了,登莱没有大库,太多会引发民闹,皮岛更不能足额提供,流民会暴动抢吃食。
剩下物资都在通州,都督府和内库一样多,都督府下属各兵械厂无法同时恢复,粮布突然释放,会造成市价崩塌,暂时只能存着,年底才能消化。”
朱由校低头,刚挠了一下额头,叶向高激动抢先出声,“陛下,千万不能给藩王发俸禄,大宗不缺吃食,小宗发了也领不到,完全是糟蹋。”
朱由校翻了个白眼,皇帝没那么蠢。
邹元标轻咳一声,“微臣举荐赵南星调吏部做天官,杨涟做右都御史,与微臣共掌都察院,专督武事。”
韩爌也拱手,“微臣附议。蒲商已勘察完炒花地形,九月开始向义锦输送物资,三个月内输送五十万两,义锦根本用不了,孙阁老必须出关,向前线增加兵力。”
朱由校再次搓眉心,卫时觉跑的太快了,跑到皇帝前头,远远甩开众人。
一手武权,一手钱粮,一手比一手重,重到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偏殿安静一会,皇帝笑了,“呵呵,生意原来可以这么做,朕也能做生意啊,诸卿能想到吗?”
众人齐齐摇头。
“是啊,早知如此,勋贵何必经营皇庄,皇爷爷何必去收矿税,放着明路不走,大家走了一条笑死人的路,卫卿家让历代皇帝和勋贵羞耻,让历代文臣无颜。”
众人低头。
“卫卿家确实不能在外面了,他在苏州住半年,就能把苏州剥离出去,朕可以想象,他下一步要对海商动手了。若在山东住半年,就能让中枢失去山东,趁民间不了解,必须抽回来,可朕刚把他撵出去,朕不想无义。”
赵南星接茬,“陛下,谁都不想无义。卫时觉能力让人佩服,到底是英雄造时势,还是时势造英雄,这种事说不清。若一切是卫时觉主动设局,那他就是在虚化山东和江南,把大明疆土吞入腹中。”
朱由校冷哼一声,“别把人想的如此恶心。”
叶向高躬身,“陛下,内阁六部治天下,赵南星并非说个人喜好,中枢不能出现权臣,地方更不能出现,无论他是什么身份,一旦成强权之势,天下大乱的开始。”
“呵呵,朕的伴读把你们吓成这样,可笑。”
英国公突然插嘴,“陛下,一点不可笑,很严肃的朝事。”
朱由校收起笑脸,“老国公,卫时觉仅用一年时间,就活成了于谦和张居正吗?”
张维贤立刻摇头,“微臣没有这么说。他出身后军武勋,背后是微臣,才能如此蹦跶,换其他人早死了,别的出身也不敢如此胆大。”
“那你想怎么召回来?朕不想丢人。”
“脸皮厚点,必须召回来。”
“好啊,只要你们忍得住,召就召,提前说好,朕可不会罢官,他有三千禁卫傍身。”
张维贤深吸一口气,不想跟皇帝斗嘴,“陛下,换个思路,升官更好。”
朱由校一愣,“换个思路?听起来是卫时觉的行为,他时刻在换思路,老国公换了什么?”
“封爵!”
朱由校眉头一皱,“非御外封勋,动摇大明勋臣规矩,虚爵是羞辱他。”
“陛下还没有换思路,外镇,掌兵,召回,封爵。”
朱由校眨眨眼,明白了,扫了众人一眼,“卫卿家收买了你们的灵魂啊,现在竟然可以外镇了。”
叶向高无奈,“陛下,形势大好,此时不能冲突。”
“叶卿家这是真心话,朕让他去辽西,然后呢?”
“今年出击一次,无论胜败,即刻召回封爵。”
“哈哈,前线兵精粮足,你就不怕他杀到赫图阿拉,把建奴一锅端了?”
“那就封侯!”
朱由校不敢相信文武如此大方,扫了他们一眼,看向张维贤,“老国公,不合适吧?卫时觉若被罢黜,同时牵扯辽西、山东、江南,不乱也乱了。”
张维贤笑了,“陛下对觉儿真情真意,难怪他尽心朝事。微臣建议再换个思路,若是侯爵,代镇远侯掌印前军,若是伯爵,那就提督京卫。无论侯伯,主管一半京防、提督京卫武学、提督通州漕运,绝对是实权。”
朱由校沉默片刻,给了两个字,“废了!”
张维贤反问道,“皆大欢喜,不是吗?”
朱由校无法反驳,“南京怎么说?”
“回陛下,武勋始终是武勋,魏国公徐弘基只有一句话,一切奉陛下而动。”
朱由校点点头,“难为众卿,十天商量这么一个结果,皆大欢喜,确实不错。卫卿家是个很奇特的人,没有约束,他会爆发强大的行动力,无论前军还是京卫,无数杂务,一个月他就不想管了,三个月就躺平了,大明的将军又废了。”
众人黯然,杨涟接茬道,“陛下,他是武勋出身,不做武勋也行,那就做文官。可他又是武勋,又是东林,又是内臣,人不能有这么多身份。若不能从钱粮中抽身,恐怕三五年后,才是剧烈血腥的权争,他一个人与天下人争。”
“朕觉得朝臣不是对手。”
“可百姓无辜遭殃,士林官场无辜遭殃,大明遭殃。”
朱由校被说自闭了,起身叹气。
众人跟着起身,朱由校看一眼地下的木质院子,“魏大伴,送给卫卿家吧。”
“奴婢遵旨!”
众人还在等待决定,朱由校抬头看着大殿梁柱,上面青绿的花卉和吉祥纹依旧生机勃勃,感觉却完全不同。
过一会,朱由校悠悠说道,“卫卿家说过,禁宫是个大气的老地方。朕现在才明白,大气很虚,始终是个老地方。他取得极致的成功,哪怕我们全部获利,他个人也到头了,继续晃荡下去是招祸,那就召回来吧,内廷用玉玺,每日一封令牌,回来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