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时觉滋溜喝一口茶。
瘫坐在椅中闭目休息,脑子里都是计划。
孔胤植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地下团团乱转。
这他娘的都午后了。
山东官员没任何反应。
只要曲阜未破,至圣庙未损,地方官好似完全置身事外。
而且有合理的借口,孔胤植与教匪有勾连。
衍圣公平时没有积德,本就没什么人缘,证据一出,那必定是真的。
孔府没得洗,连下人都认识教匪头目,越洗越黑。
未时,终于来信了。
“禀将军,孙游击复滕县、峄县,张夫人复巨野,驻西岸,帮山东乡勇和白杆军俘虏二十七万流民,分开押在三县周围。马都督说,大约十万流民进入山区,剿无可剿。”
“禀将军,赵抚台安置流民,分身乏术,骑军、白杆军和乡勇无法脱身搜索山区,请您暂守曲阜。”
一句都没提春秋书院的事,孔胤植跳起来大骂,“一群混蛋,尸位素餐,未战先退,怎么能剿无可剿,十万人啊。”
骂一句,孔胤植又到卫时觉身边,“贤弟,哥哥就靠你了。”
卫时觉闭目淡淡道,“表兄,骑军无法入山。”
孔胤植一咬牙,“给哥哥留一千人,哥哥养活他们。”
“嗯?”卫时觉瞪眼,“表兄抢夺禁卫武权?”
孔胤植一愣,“不不不,你走了,孔府怎么办。”
“一群流民而已,表兄撒泡尿就冲死了。”
孔胤植急得想撞墙,“贤弟,是刺杀啊,防不胜防啊,帮哥哥杀了夏进忠,十万两感谢。”
“瞧您说的什么话,您告我在哪,直接杀了就是,谈银子伤和气。”
对啊,在哪呢。
孔胤植喃喃一句,对外大吼,“管家,悬赏一万两白银,要夏进忠人头。”
卫时觉竖起一个拇指,“表兄啊,这都一天了,您终于知道花银子了,一个贼首而已,银子砸死他。”
孔胤植恶狠狠点头,转瞬又附身笑问,“贤弟哪天走啊?”
“今天就想走,这不让表兄拖住了,小弟得去中军,不能拖延三日。”
孔胤植犹豫一下,“贤弟好好住着,愚兄这就处理。”
卫时觉抱胸看着孔胤植离去,闭目养神,嘴角更得意了。
大明朝官与民撕裂,士与民撕裂。
官与士也是两张皮。
士、农、工、商、勋、官、宗、吏…很多皮啊。
黄昏的时候,王覃和薛凤翔来了。
薛凤翔一来就传达要害,王象乾让他带话,亲戚关系可利用,牵扯太深会陷入麻烦。
孔府的麻烦嚼不烂、砍不断、甩不掉,会浪费大量精力,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卫时觉示意他落座,凝重开口,“晚辈在辽东最大的收获,就是知道什么叫力量,百姓根本汲取不到力量,让百姓生存才是力量,主次万万不能颠倒。
无论何种力量,哪怕是做生意,起步肯定是借鸡生蛋,护佑百姓生存,汲取力量让更多的人生存,这才有源源不断的力量,脱离这个规律无法成事。”
薛凤翔倒也没忌讳他胆大,点点头道,“一辞所言极是。”
卫时觉扭头看向王覃,“书呆子,人世间最大的资源是什么?”
王覃快速道,“人口。”
书呆子有时候也很通透,卫时觉点点头,“那资源最大化利用的前提是什么?”
“地盘呐!或者势力范围。”
“很好,经营地盘或经营势力需要什么?”
“那就太多了,声望、实力、信任最关键。”
卫时觉笑着道,“实力咱有一点点,信任很虚,让别人感觉不到危险,那就是最大的信任,至于声望,可能是一个舆论造势。”
王覃看一眼薛凤翔,沉默了。
薛凤翔抠抠下巴揶揄道,“一辞,你这想法很危险,朝廷对你极其防备,你永远不可能外镇,一旦外镇,天下势力要你去死,没人可以脱离人世间存在。”
卫时觉笑了,“娘子在山东杀敌冲阵,绥靖地方,你们不请功就算了,不该写诗词夸一下吗?衍圣公不该称颂吗?”
薛凤翔呆滞三息,鼓掌大赞,“一辞机智如妖,夫人可以避免一切攻讦,避免一切麻烦。”
卫时觉拱拱手,“过奖过奖,夫人身体不适,可能会在山东留一段时间,卫某得去江南一趟,山东这么多读书人,不会连感恩都不会吧?”
薛凤翔思考片刻,郎朗说道,“虎头枪出贼魂惊,万寇闻风不敢停。附身施粥怜饿殍,圣母仁心照汗青。”
噗~
卫时觉白眼一翻,“最后一句改一下,巾帼深藏慈佛心。”
薛凤翔连连点头,“教匪就得因病用药,一辞聪慧。”
卫时觉向外一请,示意他去做说客,嘴上敷衍道,“感谢山东父老。”
薛凤翔哈哈笑,“衍圣公肯定不会拒绝,他巴不得夫人常驻山东,夫人高义早传遍天下,夸赞是应该,如此一来,赈灾问题也能解决。薛某去去就来。”
王覃等他离开,不解问道,“叔父,您不是说大明境内除了做反贼,没有经营地盘的空间吗?”
卫时觉微微一笑,“这世道的规矩不对,大明朝的一切路都堵死了,只能开旁渠,这是皇帝教我的。
但别人不允许开旁渠,皇帝、武勋、士大夫、士绅豪商不妥协,不接受,依旧死路一条。
说来说去,就破而后立四个字,也只有这一条路了。
破而后立也有不同办法,下策是我们找一块边缘地盘,聚拢一群被抛弃的人口,借鸡生蛋,酝酿力量。上策是把地盘虚化,分身而夺,分层而夺,隐匿威胁,发展朋友。”
王覃不太看好邓文映,“婶婶可以吗?侄儿看够呛。”
“文映越笨越好,越实诚越好。地方心眼越多越好,越不团结越好,文映暂时只需要声望,我们得看看朝廷的反应,接下来再操作,就能把阻力变为助力。”
“那倒也是!叔父这招阳谋啊。”
两个曾经的烂好人,辽东回来,都变坏了。
卫时觉不是普通出身,历朝历代,高门叛贼是严防死守的对象,比数十个流贼威胁大。
女人,跨过一切障碍。
薛凤翔和孔胤植不一会就来了,后者开心大笑,“弟媳高义名天下,曲阜各大书院、奉祀官、五经博士,每人都得上奏夸赞,孔府准备施粥赈灾,弟媳仁心,正合适做此事。”
卫时觉起身,“表兄,小弟是半个山东人,文映是山东媳,粮食先请鲁藩转运,小弟到江南回来,银子很快就会到。”
“这点小事,你说一声就行,弟媳就在曲阜,山东的女菩萨,巾帼英豪,愚兄一定不会让她受委屈。”
“那咱们就这样愉快决定,娘子保护孔府,小弟也放心。”
“好好好,非常愉快,贤弟到底是一家人,愚兄感激不尽。”
卫时觉向王覃得意挤挤眼,看到了吧,大明朝不止防备我,还互相防备,利用好了,全是助力。
老子得赶紧离开,不能妨碍老婆登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