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东厂地牢。
王覃在这里关三个月了。
他爹王耘勤还不知道呢。
太冤了。
游学时间、地点都不对。
坏就坏在他每天记事的习惯。
邓文明送信的时候,才想起来卫时觉在大凌河堡还放着一个炸弹。
立刻强搜王覃游学的竹篓。
借条、书信、两人的谈话、连灭口之事都有,所见所闻一字不差。
这些事若写在史书中,任何人都能猜到过程。
校书郎没品,史家没有丹书铁券,但身份过于特殊,不是轻易能问罪的人。
会同时惹恼一大批,引发舆论狂风。
邓文明秘密送回京,英国公和内阁意见一致,先关着吧。
不是关卫时觉的幽闭室,就是地牢,还让看书。
地牢台阶脚步响。
卫时觉对这地方还有点怀念。
王覃看着红甲红盔出现,呆滞片刻,才欣喜大吼,“叔父,您回来了?!”
卫时觉咧嘴一笑,“杀老子的人还没生出来。”
“哈哈,叔父兵法无敌。”
“没那么玄乎,走吧。”
王覃一把抱起他的书,两人到院内,阳光有点刺眼。
“王覃,我好像听你爹说过,史家善于寻找奏折隐藏信息,那肯定知道朝臣的弱点。”
“算是吧,有什么用?”
“让他们闭嘴,你就可以回家了,放心,随便说,有我在。”
乾清殿。
很熟悉的地方。
卫时觉回头看一眼,王覃也没什么局促。
很好,无欲者无惧。
乾清殿很快出来一个内侍,“宣,骠骑将军卫时觉、校书郎王覃觐见!”
卫时觉带王覃迈步进入乾清殿。
“拜见陛下!微臣钦命护卫使团归来,归还御符。”
朱由校毫无皇帝样子,歪头微笑,“卫卿家,你不是使团护卫嘛,怎么连察哈尔都没去?”
卫时觉麻溜把御符塞回腰间,“回陛下,使团跑了,微臣愿再次出使。”
朱由校显然没有陪文武唱戏的兴趣,直接跳过扯淡程序,“骠骑将军恰逢大战,纵横敌境,解救流民,逆流而立,于国有功,朝廷当赏,众卿议议吧。”
叶向高立刻接茬,“回陛下,赏功之前,微臣先弹劾卫时觉抛弃使团,抛弃皇命,犯欺君之罪。”
韩爌跟着道,“微臣弹劾禁卫统领簪越,前线抢夺指挥权,羁押将官,谋反之罪。”
何宗彦,“微臣弹劾卫时觉擅放归敌将,谋逆之嫌。”
邹元标,“微臣弹劾卫时觉与奴酋媾和,大逆。”
赵南星,“微臣弹劾卫时觉放归俘虏,与酋婚媾,有损国体,大不孝。”
孙慎行,“微臣弹劾卫时觉纵容辽东食人,不道大罪。”
张鹤鸣,“微臣弹劾卫时觉固守辽阳,放奴酋过河,以致前线骤然迎敌,犯大不敬。”
卫时觉扭头看一眼兵部尚书,不等后面的人说,向西迈了两步,站到英国公身边。
他这动作一下把后面的人给叫停了。
叶向高大吼一声,“卫时觉,待劾之身,哪里躲。”
卫时觉向皇帝躬身,“陛下,微臣可以自辩吗?”
朱由校懒洋洋道,“当然!”
卫时觉一指王覃,“陛下,微臣嘴笨,史家游学经历一切,微臣请代为自辩。”
“准奏!”
突然被晒在当场,王覃反应过来,来真的呀。
史家,还是顺天府世袭史家,对朝堂很陌生,又无比熟悉。
王覃躬身行了个礼,“学生乃顺天府世袭校书郎王覃,确实经历点事,请问诸位大人,是东林君子当面吗?”
卫时觉直接道,“是,首辅叶向高、次辅何宗彦、阁臣韩爌…”
给他介绍了一遍人,王覃再次躬身,“诸位大人是君子,清者自清,自辩之前,诸位大人咬定自己所言不差,但大明争吵,本来就由东林而起,学生可以…”
“等会!”几人齐齐大吼,“王校书,说话要负责,什么是大明争吵由东林而起?”
王覃很快就习惯这种问答,依旧不紧不慢道,“这事不用辩,也不用吵,神宗实录,光宗实录都有。张太岳当朝,虽楚人较多,却没有楚党称呼,此后晋人张四维、苏州申时行,都没有晋党和苏党。
君子朋而不党,大明的党来自东林,是东林君子把昆山人称为昆党,宣城人称为宣党,湖广人称为楚党、浙人称为浙党、鲁人称为齐党,相应的,人家也称呼诸位为东林,这需要争吗?要不把实录改一遍?”
王覃一句话就把东林搞自闭了,他们才发现,争吵会入史,没法洗。
王覃看他们不说话,轻咳一声,“自辩的前提,是先搞清诸位说话是否属实,是否有资格说实话,信任来自身正,诸位君子正不正呢?”
叶向高冷哼一声,“我等何惧?”
王覃点点头,“好,学生很佩服东林君子,不敢打扰陛下时间,学生一次说完,诸位再反驳,此乃大明朝堂,严禁市井吵闹。
首辅叶大人,这是您第二次做首辅,之前您乃独相,您自己说过,中枢之臣身不由己,总是被下臣挟持,随波逐流,那您此刻人云亦云,说话有几分真?”
叶向高两眼一瞪,王覃已把话头转向别人,
“次辅何大人,泰昌先帝之师,王某在使团看到您两个儿子,泰昌先帝驾崩,授业如何不得而知,家教不错,关心儿子胜过朝事,先把您儿子叫来再说话。
阁臣韩大人,令岳张四维当朝没有晋党之称,晋人如今却是东林之内西党,是您拖累了晋人,还是晋人集体吹捧东林,搞不清位置,说话不算。
御史中丞邹大人,曾因反对张太岳夺情,而被打断一条腿,您说张太岳乃国之权逆,可您又接着说张太岳是第一能臣,为他平反喊冤,您到底有没有清晰的认识?
御史中丞赵大人,您是诗词大家,言齐楚浙结党乱政,进而夸赞每一位东林君子,在您眼里,除了东林,天下皆逆,非东林之官您必弹劾,您的话辩不辩不重要,非东林即为罪,皇帝也非东林,您站这儿就是谋逆。
大宗伯孙大人,国之大事,在戎在祀,大宗伯除了翻腾红丸,做过什么事?听说您学问不错,认为性善气善、性静气静,为何您不善不静?自我反逆,可称人呼?
大司马张大人,您是兵部尚书,广宁新败,您毫无手段,您支持的人在牢里,您支持的事在风里,于朝何益?何胆立殿?”
王覃不紧不慢,把每个人数了一遍,都是白纸黑字,无法反驳的事。
一开始就无声,现在吼有用吗?
朱由校端正坐直,看向王覃两眼放光,东林原来惧怕史家啊。
叶向高没想到如此结果,不能让事情失控,歪头看一眼张鹤鸣,是时候牺牲棋子了。
张鹤鸣脖子一缩,一身悲凉,突然抬头大喊,“陛下,微臣无能,但骠骑将军抛弃皇命、簪越抢权、擅放敌将、与酋媾和、纵容敌兵、自顾损国,犯大不孝、大不敬、不道、谋反、大逆,如此大罪,不容轻饶。”
不等朱由校回答,卫时觉又迈步出来,“大司马别吼,卫某还没自辩呢。”
张鹤鸣立刻挺直,“别想顾左右而言他,本官当面与你对峙。”
卫时觉笑了,“好啊,对峙就对峙,卫某不怕的就是对峙,大司马站过来,咱们好好对峙。”
张鹤鸣大步到身边,“本官何惧你这逆贼。”
卫时觉哈哈一笑,“卫某要自辩了,大司马听好了。”
张鹤鸣正气凛然,“说,本官看贼人如何狡辩。”
卫时觉鼻子吸气,嗬~
弹药充足,对着张鹤鸣的脸张嘴,tu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