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中午。
辽东六百里加急回京。
有奏报,有信使,有部曲。
京官早上刚参加正旦大朝,首辅叶向高叽叽歪歪在太庙许愿,老爷们站了两个时辰,刚刚各自回到家中或别院。
皇帝、内阁、宣城伯、定远侯、英国公,几乎同时收到消息。
瞬间精神了。
大胜,敢战,忠良,可惜了。
这是所有人的想法,宣城伯很悲痛。
卫家老大老二差三岁,比幼弟大很多。
勋卫十六岁,肯定开始接触府事。
卫时泰到禁宫轮值的时候,幼弟才出生。
上代宣城伯给儿子的锻炼,就是教导老三。
卫时觉五岁的时候,就被老大提溜着到都督府轮值。
到武学的时候,老大是后军督学官。
一多半时间在京卫武学,打是真打,教是真教。
到亲儿子,他就没这股劲了,送到国子监了。
一声大哥,一声三弟,长兄如父。
在卫时觉看来很多的玩笑话,是卫氏立府的根本。
废柴虽然知道,却感受不深。
压着小侯爷做护卫头领、节制幼官营,单靠皇帝旨意,还真不行。
幼官营全是将官子弟,禁卫轮值后,是都督府未来的差官或京营基层武将。
卫时觉的路,已经被老大和英国公安排好了。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大家都知道。
卫时觉陷辽阳,不仅死个人,皇帝与武勋之间的布置都被牵动了。
宣城伯无法向族爷和奶奶隐瞒,安慰一顿老人,大过年的,伯府瞬间陷入安静。
迈步出府,大步到皇城。
皇帝不在乾清殿,在慈庆宫南门。
宣城伯进入东华门,远远的就看到朱由校在台阶上,手里把玩着一个…刨子。
这玩具很别致。
宣城伯一句话都没说,无声大礼参拜。
朱由校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
大概过了一炷香时间,魏忠贤气喘吁吁跑过来,在皇帝耳边低语。
朱由校听后挠挠额头,很是纠结,
“卫卿家,朕明说暗示,提醒他不要掉河里,这下好了,没掉皇城的玉河,掉禁宫的金水河了,朕不想听到内廷被影响。”
宣城伯磕头,“微臣乃大明武勋。”
这回答没毛病。
朱由校神色放松,“卫卿家,你培养了个将军啊,他真的喜欢带兵吗?好好的少爷不做,带兵要干嘛呢?”
“回陛下,武勋天职。”
“朕这一加衔,他可就回不来了,不加衔,悄悄换个名字活吧。”
“回陛下,马革裹尸,勋之所在。”
朱由校叹气一声,“朕就说了,不能逮住一个人使唤,你们非要他出头。好歹是伴读,不愿意在皇帝身边的伴读,也是独一份,唯一跟朕扯淡的人也没了。”
这感慨也只有身边两人能说,魏忠贤躬身,“陛下,公爷说没有投降逃命的勋卫。”
朱由校再次沉默,又等了一炷香时间,内阁首辅叶向高才姗姗来迟。
“贺喜陛下,辽阳复归,将士舍命,武勋忠良,此乃前线奏报,微臣请封赏功,鼓舞士气。”
魏忠贤接到手中,朱由校看都没看,直接说道,
“赏黑云鹤从二品副将,赐定国将军,陈尚仁、王崇信正三品参将,赐昭勇将军,世袭千户,赏孙祖氏三品淑人,赐昭毅将军,义州卫世袭指挥使,赏赞画洪敷教兵部右侍郎,赐蟒袍玉带,钦巡前线,其余将士各升一阶,锦衣卫副千户陈山虎晋封指挥使。”
魏忠贤领命,但皇帝没说卫时觉,只是看着首辅。
叶向高脸上也有汗水,明显经过一阵激烈的脑力活动,犹豫一下才说道,
“禀陛下,禁卫统领适逢其会,勋子不得外镇,不得实领,但…战事在旁,岂有退缩之理,可代天监军,洪敷教即为兵部侍郎,应加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辽阳。”
朱由校转一转手里的刨子,凝声说道,“你可真大方,辽东又要死巡抚了,朕认为没必要,卫时觉不能实职,那就赐二品散阶骠骑将军,钦差监军好了。”
皇帝同意一半、不同意一半,叶向高不是涉事方,无所谓,“微臣领旨。”
朱由校也没耐心了,拍拍膝盖道,“骠骑将军乃二品初授,升授金吾、加授龙虎,奴酋也曾是大明二品,得对位。”
皇帝想的更有道理,这话是对宣城伯说呢,死了才能追封,现在不可能给太高。
但宣城伯磕头说了句话,“启奏陛下,微臣请销御符。”
“不准!”朱由校留下两字,大步离去。
御符对卫氏的牵扯太大,卫时觉就算死了,御符没有找回来,宣城伯以后也只能做内廷大将,回不到后军。
叶向高难得伸手,去搀扶宣城伯。
刚站起来,朱由校又返回来了,“卫卿家,不管他是真疯假疯,忠良是真的,掉河里了,别堵河道,朕给你家三个世袭都督都行。叶卿家,会试快开始了,朕不想听到抡才大典被影响,否则首辅和阁臣都该请辞。”
不等他们回答,朱由校又走了。
借着辽东的战事,皇帝下达了两个口谕,警告东林别在会试上踩红线。
叶向高当然明白皇帝在提醒什么,对宣城伯伸手,表达善意,“伯爷请!”
宣城伯摇摇头,“卫某不属于后军,前线生离死别,京城尔虞我诈,福清公自便。”
叶向高被不痛不痒扎了一下,这是私人警告。
警告东林别利用卫时觉陷在辽阳做文章,让他干干净净殉国。
叶向高有点羞愤,但他没法与宣城伯生气,平稳情绪,去往后军。
一群文武的任命,正式圣旨得文武官员同传,文官肯定不能去辽阳,右屯意思到了就行,还得搭一个武官进火坑,至少五品以上。
你不派武臣,咱就拖一拖圣旨。
大明朝就这鸟样子,前线都准备殉国了,他们还在借着机会切磋。
军府的勋贵很多,幼官营既然是差官,肯定各家部曲都有。
英国公在主位神色不定,大堂一群人黯然站着。
进来一个国公府部曲,到英国公耳边说了一句,英国公猛得扭头,部曲又点点头,表示确定。
摆摆手示意部曲退下,刚准备说话,叶向高来了。
“辽东大胜,辽阳复归,公爷教导有方…”
英国公很不耐烦,“别废话了,陛下怎么说。”
“骠骑将军,前线监军!”叶向高也简洁了。
英国公点点头,“用印吧,不用求老夫派人,内阁属官也不用去遭罪,觉儿的未婚妻已经出朝阳门了,定远侯部曲护卫,快点。”
很顺利,不用切磋了,叶向高就坡下驴,立刻去拟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