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十三冒风返回自己的院子,左氏和祖大春在焦急等待。
祖大寿回信没直接答应祖十三做小妾,也没说拒绝。
祖大寿很聪明,他敏锐认识到家里人出面谈任何事,都会变成交易。
让祖十三自己去谈,成败都是人情。
祖十三也是干脆性子,兄嫂一说话,她就明白了,直奔隔壁,开门见山。
面对大嫂和胞兄期盼的眼神,祖十三点点头,“他同意了,但没有任何承诺,结局如何他也说不好。”
啪~
祖大春兴奋拍手,“卫时觉心眼不坏,有承诺才不能信,还是大哥英明,只要咱们护卫使团,就是独一份的交情。”
左氏下炕拍拍十三的脸,“十三妹也是有福的,辽西若有合适的将门,你大哥也不会一直搁置婚事,跟卫时觉出去转一圈,应该可以获得正式官职,比嫁人强多了。”
祖十三点点头,这也是他的期盼。
世界上所有事,有坏处就有好处。
老朱给大明朝定了严格的祖制,尤其是税制,搞得后来君臣处处被掣肘。
相反,只要老朱不禁止的事,君臣格外包容。
老朱若开个头,他们就能发扬光大。
女性当官就是如此。
大明朝是五千年历史上女将领、女战士最多的朝代,也是唯一正式册封女性为正印将军的朝代。
历朝历代女将军加起来都没本朝多,这习惯就是从老朱开始的。
女将军非常多,不止秦良玉一人,奢香夫人舍兹、瓦氏夫人岑花、沈云英、丁国祥、蔡善慧、高关索、凤索林、阿曩……
零零总总百多人,从洪武到天启一直有。
她们全部如男子一样有正式官身官印,三品以上还有御赐封号。
正因为如此,像祖十三这样,夫家是将门的人家,男丁全殁也不会立刻崩灭。
只要立功受封,不影响她升迁。
祖十三早就想单独带家丁做事,奈何一直没有门路,她只要抓住这次机会,获取朝廷正式册封,哪怕是个小官,家丁也不会散。
而且她是辽西王化贞之外,唯二拥有收拢鞑靼牧民权力的人,有机会继续立功,重建义州卫,成为当家人。
这条路很光明,远比带着家丁嫁人强,她自然珍惜,害怕错过。
卫时觉原本计划在宁远停留两天,大雪搁置了三天,大风刮了五天,又等了熊廷弼三天。
里里外外在觉华岛住了十二天。
这年头时间太不值钱了。
但他在觉华岛却大有收获。
不管外面的破事,抱着兵书,越看越快,越看越入迷。
从未有过的生死紧迫感,日夜苦读,把纪效新书大体看了一遍。
他这种人不适合看《孙子兵法》一类的思想性兵书,会压制他‘自由’的脑袋,反而细节性的东西让人痴迷。
束伍、操令、阵令、谕兵、法禁、行营、操练、出征、长兵、牌筅、短兵、射法、拳经、诸器、旌旗、守哨、水兵、耳目、手足、野营、实战、胆气、舟师、练将…
一遍看下来,脑子里再不是空白,对照沿途看到的情况,不仅理解了很多行为,切实感受到辽西精气神出了问题。
不是颓废,不是恐慌。
而是上上下下一股虚弱的莫名亢奋。
文武将官好似跨过当下,集体展望未来。
精神分裂比他这个废柴还严重。
卫时觉非常清楚自己不会实务,要虚心学习,他们却是直接选择忽视。
世人皆醒我独醉,世人皆醉我独醒。
废柴有了知识储备,却糊涂了。
腊月十八,熊廷弼和使团比原计划迟了整整十天,才到宁远。
卫时觉没有去迎接,熊廷弼来的迟,白天一直赶路,黄昏走到哪里算哪里。
昨晚在曹庄堡停留,距离宁远不过二十里,今天不可能在宁远留宿。
早上巳时,卫时觉才穿戴整齐,头上戴着只露一条眼缝的皮帽,脖子、口鼻都严严实实,羊皮手套也是双层,是祖半月给他缝制的新装备。
临出门前祖半月不舍拥抱,“妾身等郎君返回,前线别逞能,时刻储备溜走的体力。”
这是女人对男人的嘱托,功劳不重要,皇命不重要,活着最重要。
卫时觉若两天就离开,还感受不到她的女性温柔。
无论如何,祖半月是个正常女人,每天都在做女红,心思全在男人身上。除了生活的期盼,对其余的东西没有任何欲望和想法。
卫时觉掀开皮帽,搂着拍拍后背,“等我回来,少在灯下做女红,这玩意没个尽头,你才多大啊,眼神都不好了。”
祖半月笑着连连点头,站门口挥手,看男人骑马远离,脸上依旧是甜蜜,看得出来,她对婚姻很满意。
两刻钟后,卫时觉骑马抵达宁远北门。
这一路很好走,因为金冠把觉华岛仓库的爬犁送到宁远,压出一条路。
熊廷弼带着白杆军和将近一千骑军,需要草料随行。
北门外停着百多辆爬犁,洪敷教和几名兵备道准备随行,都在原地跺脚。
祖十三带着五百家丁,牵马站在一旁,很是安静。
卫时觉骑马绕着转一圈,看不清这五百人相貌。
他们穿的很厚,但羊皮没有好好缝制,绳子捆在身上,邋遢又臃肿。
刀和弓有清晰的磨损痕迹,没有战阵的兵戈气息,倒是有股子匪气。
返回洪敷教身边下马,顺手一指后边,“洪赞画,这五百是精锐吗?”
洪敷教头也不会道,“当然,他们守边十多年了。”
“听说您昨晚在曹庄堡,看到护卫骑军,他们是精锐吗?”
洪敷教扭头看着卫时觉,眉眼露出笑意,“卫校尉,护卫的精锐与家丁精锐不一样。”
“您请赐教。”
“论武艺,幼官精锐比家丁强太多,但家丁敢换命,幼官换命太跌份。”
这总结让卫时觉闭嘴,没法再问了。
熊廷弼已经抵达三里外的关卡,无论多少人,此刻也是一字长蛇阵。
但他们还真不慢,白杆兵全军都在爬犁上。
这就是大雪的好处。
熊廷弼的将旗比日月旗还大,小侯爷邓文明带着一百骑兵在前面开路,人马身上都挂着冰溜子。
到身边伸手从怀中掏出御符,直接扔给卫时觉,话都懒得说。
骑兵靠边,爬犁很快过来了。
每辆爬犁前面都是木杆捆扎的挡风墙,所有人在后面缩脖子。
熊廷弼的爬犁好歹是油布盖顶,掀开帘子看一眼洪敷教和卫时觉,没有丝毫出来的意思。
“卫校尉,本官调五百骑军护卫使团,现在归于你麾下,全军由你护卫,建奴区区贼寇,绝不可能影响大军过年,别自己吓唬自己,出发吧。”
洪敷教从帘口钻进去,熊廷弼也没有给卫时觉交流的时间。
卫时觉扭头看一眼,向祖十三挥手,“祖副将带兄弟们作前军,护卫作后军,禁止乱跑,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