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上的段恒生屏住呼吸,听着院子里刀疤脸那伙人的密谋。
“大当家,边军粮仓的位置已经摸清了,守军换防的时间也搞到了。”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后天子时,咱们的人会在南门制造混乱,趁乱打开城门。”
刀疤脸粗嘎的嗓音带着压抑的兴奋:“好!等城门一开,老子亲自带人冲粮仓。妈的,这狗日的世道,不让老子活,老子就反了他娘的!”
段恒生在阴影里挑了挑眉。没想到这刀疤脸还是个实干派,连边军粮仓都敢打主意。他原本以为这群山匪顶多就是趁乱抢掠一番,没想到竟是真要夺城。
有意思。
段恒生悄无声息地滑下屋檐,在夜色中疾行。既然要帮,就得帮得彻底。刀疤脸这群乌合之众想要成事,光靠蛮力可不行,得让这城里先乱起来。
他回到乱葬岗时,天边已经泛白。草棚外又多了几具新送来的尸体,家属的哭声在晨雾中显得格外凄厉。
段恒生整了整僧袍,脸上挂起悲天悯人的表情,走向一个正在掩埋妻子的老汉。
“阿弥陀佛。”他声音低沉,“施主节哀。看这伤势,令正似是被人推搡踩踏所致?”
老汉抬起浑浊的双眼,哽咽道:“昨日在官府施粥处,那些人为了抢一碗稀粥,把我老婆子推倒在地!”
段恒生适时地叹了口气:“苛政猛于虎啊。官府若真有心赈济,何至于让百姓为一口吃食以命相搏?我听说城南粮仓里粮食堆积如山,却宁可发霉也不肯开仓放粮。”
这话像是一根针,狠狠扎进了老汉心里。他猛地抬头,眼中燃起怒火:“大师说的可是真的?”
“出家人不打诳语。”段恒生双手合十,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贫僧前日超度一个粮仓守卫的家人,听他酒后失言,说仓中存粮足够边城百姓吃上三年。”
老汉的拳头渐渐握紧,脸上的悲戚被愤怒取代。
段恒生不再多言,转身离去。这一天,他超度了十几个亡魂,也在十几个绝望的心里种下了反抗的种子。
“听说北边义军所到之处,开仓放粮,百姓都能吃饱饭。”
“守城的王将军昨日又纳了一房小妾,聘礼够咱们这些人吃半年。”
“知道为什么粮价飞涨吗?是那些官商勾结,把粮食都囤积起来了!”
他的话语像瘟疫一样在流民中传播。起初只是窃窃私语,后来变成公开的议论。绝望的人群开始躁动,眼中的麻木逐渐被一种危险的狂热取代。
傍晚时分,段恒生注意到几个衣衫褴褛的汉子在乱葬岗外围徘徊,眼神凶狠地打量着过往的守城士兵。他认得其中一人,正是昨日来超度兄长的那位——他兄长因偷了一个馒头被守军活活打死。
时机成熟了。
是夜,段恒生换上一身麻衣,催动易容术,变成了一个面色焦黄苦大仇深的汉子模样,如同鬼魅般潜入城南。
刀疤脸藏身的客栈外围,明显多了不少暗哨。段恒生避开耳目,悄无声息地翻进后院,正好听见刀疤脸在与手下争执。
“大当家,现在城里风声太紧,不如再等几天?”
“等?再等下去老子的弟兄都要饿死了!”刀疤脸低吼道,“就按原计划,明晚动手!”
段恒生在阴影中微微一笑,看来不需要他再推波助澜了。
他正欲离开,忽然听见前院传来一阵骚动。
“官府查夜!里面的人都出来!”
刀疤脸等人脸色骤变,纷纷抄起兵器。
段恒生眉头一皱,这可不在计划之内。他迅速观察四周,发现是一队巡夜的官兵偶然路过,似乎并未发现这里的异常,只是例行检查。
但不能让他们进来!
段恒生手腕一抖,一枚石子破空而出,精准地打在对面屋顶的瓦片上。
“什么人!”官兵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趁这个机会,段恒生如猎豹般窜出,在刀疤脸惊愕的目光中,低声道:“快从后门走,我引开他们。”
不等刀疤脸回应,他已经翻墙而出,故意弄出更大的声响,引着那队官兵往相反的方向追去。
半个时辰后,段恒生甩掉追兵,重新回到乱葬岗。他靠在草棚的柱子上,轻轻擦拭着怀里的小铁锹。
明天晚上,这场戏就要正式开演了。
次日,边城的气氛明显不同了。
流民们不再麻木地等待施舍,而是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低声议论着什么。守城士兵也察觉到异常,加强了巡逻,但为时已晚。
段恒生依旧在乱葬岗超度亡魂,但今天他念经的速度快了不少。
夜幕终于降临。段恒生提前来到城南一处可以俯瞰粮仓和城门的屋顶。子时将近,他能感觉到整座城市都处在一种诡异的寂静中,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终于,子时的更声响起。
几乎在同一时间,城南粮仓方向突然火光冲天!喊杀声骤然爆发!
“抢粮仓!反了他娘的!”
刀疤脸粗嘎的嗓音在夜空中格外清晰。他带着数百名手持各种武器的流民和山匪,如同潮水般涌向粮仓。守军显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仓促应战。但边军毕竟是正规部队,很快组织起有效的防御。
段恒生眯起眼睛,看到守军中的一个校尉格外勇猛,连续砍翻了好几个冲在前面的起义者,眼看就要稳住阵脚。
“碍事。”段恒生轻声自语,手腕一抖,缩小版铁锹化作一道乌光,破空而去!
那校尉正要举刀格挡,忽然膝盖一软,单膝跪地。他惊愕地回头,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被蜂拥而上的起义者淹没了。
粮仓大门被撞开的那一刻,欢呼声响彻云霄。
与此同时,南门方向也传来了喊杀声。显然是刀疤脸安排的内应开始行动了。
段恒生满意地看着这一切。事情正在按照计划进行。
但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一队装备精良的骑兵突然从街角冲出,直扑粮仓而来!看装束,竟是边军中最精锐的黑甲骑!
刀疤脸等人显然没料到还有这支伏兵,顿时阵脚大乱。
“妈的,中计了!”刀疤脸一边挥刀抵挡,一边怒吼。
段恒生眉头紧锁,这可不妙。他迅速观察战场,发现这支骑兵人数不多,但战斗力极强,显然是专门留下来对付起义的预备队。
必须做点什么。
段恒生目光锁定在骑兵队长身上。他深吸一口气,将内力灌注到小铁锹中。这一次,他不再留手。
乌光再闪!
那骑兵队长正要下令冲锋,忽然感觉胸口一痛,低头看去,只见一个巴掌大的铁锹竟然穿透了胸甲,深深嵌入胸膛!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从马背上栽了下去。队长突然阵亡,让黑甲骑出现了瞬间的混乱。刀疤脸抓住机会,大声吼道:“他们的头儿死了!兄弟们,杀啊!”
起义者士气大振,重新组织起攻势。
段恒生轻轻一招,小铁锹如同有生命般飞回手中。他看着锹尖上沾染的鲜血,轻轻擦去。
接下来的战斗再无悬念。群龙无首的黑甲骑很快被击溃,南门也被成功打开,更多的流民涌进城来,加入了这场狂欢。
当黎明来临时,边城已经换了主人。
刀疤脸站在粮仓大门前,看着手下开始分发粮食,激动得浑身发抖。他转身对身边的弟兄们说道:“从今天起,这边城就是咱们的了!”
回应他的是震耳欲聋的欢呼。这个时候,不知哪个聪明鬼吼了一嗓子:
“迎闯王,闯王来了家有粮!”
人群先是一静,继而大声跟着喊了起来:
“迎闯王,闯王来了家有粮!”
刀疤脸成了闯王?!隐在人群中的段恒生,摸了摸怀里的小铁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好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