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控部那扇厚重的金属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内部山雨欲来的窒息风暴。林薇枯槁的身体“虚弱”地陷在冰冷的等候椅上,额角的冷汗黏着枯黄的碎发,肋下的剧痛在刚才那番“惊魂”表演后,如同被彻底点燃的炼狱,灼烧着她的神经。每一次稍重的呼吸都带着胸腔撕裂般的痛楚,喉咙深处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她蜷缩着,深陷的眼窝紧闭,浓密的睫毛在惨白的脸上投下破碎的阴影,任谁看去,都只是一个被吓坏、被伤痛苦苦折磨的底层可怜虫。
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啧啧啧,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总裁办新晋的‘红人’,跑腿都能跑进医院的林大小姐啊!” Amy尖利刻薄的声音如同淬毒的银针,扎破走廊短暂的寂静。她抱着手臂,踩着那双崭新的、缀着水钻的细高跟鞋,居高临下地站在林薇面前,新做的水晶指甲在灯光下闪着冰冷的光,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快意,“怎么样?风控部的冷板凳好坐吗?陈经理的烟灰缸,味道如何?要不要我帮你叫个白车(救护车)啊?”
林薇“艰难”地掀起眼皮,深陷的眼窝里盈满了生理性的泪水和巨大的“痛苦”与“屈辱”,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辩解什么,却只发出破碎的气音。
“呵,废柴就是废柴!”Amy看着林薇这副惨状,优越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弯腰凑近,压低了声音,语气却更加恶毒,“以为攀上张经理就飞上枝头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性!跑个腿都能把机密文件摔一地,差点被陈经理砸死!我看啊,张经理让你负责核心文件,就是等着看你什么时候把自己玩死!深水埗的烂泥,就该老老实实待在阴沟里发臭!”
恶毒的诅咒如同冰冷的污水,劈头盖脸浇下。林薇枯槁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深陷的眼窝里那点强装的脆弱几乎要被真实的剧痛和虚弱淹没。但就在这濒临崩溃的边缘,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迷雾——Amy!这个虚荣、刻薄、沉迷八卦的办公室喇叭!她的“秘密”,或许就是另一条通往漩涡核心的缝隙!
“呜…”一声压抑到极致、带着巨大委屈和痛苦的呜咽,从林薇干裂的唇间溢出。她枯槁的手指死死抓住椅子的边缘,指节泛白,身体因为“情绪崩溃”而剧烈颤抖起来,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我…我也不想…我好痛…好累…为什么…为什么都要欺负我…” 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底层人走投无路时的绝望哭腔。
这突如其来的、完全崩溃的痛哭,让准备继续刻薄输出的Amy愣了一下。她习惯了林薇的逆来顺受和麻木隐忍,这种彻底的、如同孩童般的崩溃痛哭,反而让她有点措手不及,甚至…生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被巨大情绪冲击下的错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同为女性面对巨大压力时的微妙共鸣?
“喂…你…你哭什么哭啊!”Amy的语气依旧硬邦邦,但那股刻毒的劲头却泄了几分,带着点被哭烦了的烦躁,“搞得好像我欺负你似的!你自己笨手笨脚怪谁!”
“我…我冇(没有)…”林薇抽噎着,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枯槁的脸上涕泪横流,狼狈不堪,深陷的眼窝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绝望,“我只系…只系想做好份工…我冇屋企(没有家)…冇人锡(没人疼)…男朋友…都嫌我穷…跟咗个有钱女(跟了个有钱女)…” 她语无伦次,将“林薇”这个身份底层挣扎的悲惨和情感受挫,借着这“崩溃”的由头,一股脑地倾泻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底层女性特有的无助和心酸。
“男朋友?”Amy的注意力瞬间被这个关键词抓住了!八卦的天性和某种“同病相怜”的微妙情绪压过了刻薄。她那双描画精致的眼睛猛地亮起八卦的光芒,连声音都下意识压低了些,带着点“分享秘密”的试探,“你男朋友…劈腿?”
林薇用力点头,眼泪流得更凶,声音哽咽破碎:“系…我…我仲见到佢哋(我还见到他们)…系…系好高级嘅餐厅…食烛光晚餐…佢(他)…佢对我都冇咁好过(他对我都没这么好过)…” 她捂着脸,肩膀剧烈耸动,哭得肝肠寸断,将一个被抛弃、被践踏的底层女人形象演绎到了极致。
这彻底的“共情”瞬间击中了Amy!她脸上的幸灾乐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优越感(看,我比你好)、同情(你也被男人骗了?)和强烈八卦欲的复杂表情。她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走廊无人,竟鬼使神差地在林薇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从她那个限量版的链条小包里,掏出一包印着精致LoGo的纸巾,抽出一张,带着点施舍般的意味塞到林薇手里。
“啧,男人都系咁贱嘅啦(男人都是这么贱的啦)!”Amy的声音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愤慨和同仇敌忾,“我同你讲,我嗰个(我那个)死鬼男友阿paul,仲离谱啊!前几日俾(被)我撞到佢(他)系‘云顶轩’(港城顶级景观餐厅),同个骚狐狸精卿卿我我!仲系我生日果日(还是我生日那天)!我当场就冲上去撕咗佢(撕了他)!”
她越说越气,新做的水晶指甲几乎要把小包抠破,显然这段经历让她刻骨铭心。强烈的倾诉欲和某种在“更弱者”面前寻找优越感的心态,让她彻底打开了话匣子。她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咬牙切齿:“呐!睇(看)!我偷偷影嘅(拍的)!呢个死佬(混蛋)!仲有嗰个扮清纯嘅贱货(装清纯的贱人)!我一定要佢哋好看(要他们好看)!”
她把手机屏幕猛地杵到林薇泪眼朦胧的眼前。
屏幕上,是一张在光线幽暗、环境奢华的餐厅里偷拍的照片。角度刁钻,画面有些晃动模糊,但依旧能清晰地看到照片中央,一个穿着骚包粉色衬衫、梳着油头的年轻男人(阿paul),正一脸谄媚地给对面一个穿着白色蕾丝连衣裙、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孩喂食。两人姿态亲昵,背景是巨大的落地窗外璀璨的维港夜景。
然而,林薇深陷的眼窝在泪水模糊的掩护下,瞳孔骤然收缩如针!
她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瞬间穿透了照片中央那对渣男贱女,死死锁定了照片背景最深处、靠近巨大观景窗的一个半开放式卡座!
卡座里,光线相对昏暗。但那个侧对着镜头、穿着纯黑色高定西装、姿态从容矜贵、正微微倾身与对面人交谈的侧影——是陆沉渊!
而坐在陆沉渊对面,那个穿着剪裁精良的深蓝色条纹西装、气质精明干练、正举杯微笑的年轻男人——林薇绝不会认错!正是“和盛”集团的少东家,李兆阳!她曾在财经杂志和寰宇资本内部关于东南亚项目的简报照片上,无数次见过这张脸!
“云顶轩”!陆沉渊!李兆阳!
时间?地点?人物!
法务部诉讼草稿里那个“星海实业”的影子,风控部警报中那个“和盛”的名字,码头老鼠情报里的“大生意”……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张看似狗血的偷拍照片背景里,轰然汇聚!指向一个清晰得令人心惊胆战的关联!
巨大的信息冲击让林薇几乎忘记了肋下的剧痛,但她“哭泣”的身体却因为“情绪激动”而颤抖得更加厉害。她死死盯着手机屏幕,枯槁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Amy塞给她的那张纸巾,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不敢置信”:“云…云顶轩?咁贵嘅地方…佢…佢同个女人去食饭(他和女人去吃饭)…仲要…仲要系你生日…”
“就系(就是)啊!死贱人!”Amy被彻底点燃了怒火,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完全没注意到林薇目光的异样,“我同你讲,呢个死佬(混蛋)仲话系同客户应酬!应酬个鬼!睇佢嗰副贱样(看他那副贱样)!个女嘅(那个女的)仲扮晒嘢(装模作样),着到成只鸡(穿得像只鸡)咁!我一定要揾人起佢哋底(找人查他们底细)!睇下系边个(看是谁)咁唔要面(这么不要脸)!”
她越骂越激动,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引来了远处走廊尽头安保人员投来的目光。Amy这才惊觉失态,猛地收住话头,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她迅速收回手机,像是怕沾染上什么脏东西,嫌恶地瞥了一眼哭得凄惨、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悲伤世界里的林薇,语气重新变得刻薄起来:“算了!同你讲都嘥气(浪费口水)!自己执生(自己看着办)啦!废柴!”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昂贵的裙摆,踩着高跟鞋,像只骄傲却受了伤的孔雀,快步离开了这片“晦气”之地。
走廊重新陷入寂静。
林薇“独自”蜷缩在冰冷的椅子上,肩膀依旧因为“抽泣”而微微耸动。深陷的眼窝里,泪水早已被眼底翻涌的、如同极地寒冰般的锐利所取代。她缓缓抬起一直紧握的右手,摊开掌心。
那张被揉得皱巴巴、沾着她泪水和冷汗的纸巾中央,静静地躺着一枚只有米粒大小、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金属贴片——那是刚才Amy情绪激动、手机几乎怼到她眼前时,她借着“擦眼泪”的巨大动作幅度掩护,指尖如同鬼魅般从袖口暗袋滑出,神不知鬼不觉地、极其精准地贴在了Amy手机壳内侧边缘的——一枚微型被动信号转发器(利用手机自身信号,无独立能源,隐蔽性极高)。
纸巾被汗水泪水浸透,冰冷黏腻。
掌心那枚冰冷的金属贴片,却如同一点投入寒潭的星火。
深陷的眼窝抬起,望向Amy消失的走廊方向,眼底那片冰寒的锐芒,无声地锁定了下一个猎物,也锁定了那张偷拍照片背景里,那两位决定着港城地下暗流走向的、正在“云顶轩”共进晚餐的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