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节奏,精准地碾碎了格子间里Amy那句带着恶意的嘲讽余音。
“张主管来了!”不知是谁压低声音喊了一句。
前一秒还带着看好戏表情的Amy,瞬间收敛了嘴角的弧度,飞快地将小镜子塞回抽屉,正襟危坐,仿佛刚才刻薄的话不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整个外勤支援组区域的空气骤然绷紧,敲击键盘的声音都刻意放轻放快了。
一个穿着深灰色条纹西装套裙、头发一丝不苟盘在脑后的中年女人,出现在了入口处。她的身材保持得不错,腰肢挺直,但眼角的细纹和紧抿的薄唇,无声地诉说着长年浸淫职场的精明与不易相与。她的目光像探照灯,精准地扫过每一个工位,最后,毫无意外地落在了格格不入的林薇身上。
那眼神,冰冷,审视,带着毫不掩饰的挑剔,从林薇洗得发白、在深水埗夜市二十五块买来的深蓝色化纤衬衫,落到同样廉价、裤脚堆在脚踝的同色长裤,最后定格在她那张因失血和连日煎熬而显得过分苍白枯槁的脸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
张莉踩着那双擦得锃亮的黑色尖头高跟鞋,一步步走过来,停在林薇面前。她的个子比林薇稍矮,但那居高临下的气势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你就是那个新来的?林薇?”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带着一种金属刮擦般的冷硬质感。
林薇下意识地挺了挺背,肩胛骨下方未愈的伤口被这个细微的动作牵动,传来一阵闷痛。她强迫自己压下本能的锐利,垂下眼睑,让眼神显得惶恐又有些茫然,声音细弱,带着刻意模仿的生硬粤语口音:“…系…系嘅,张主管。我系林薇。”
“呵。”张莉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刮过林薇身上每一处昭示着贫穷和底层的细节。“总裁办的门槛,什么时候低到连深水埗地摊货都能登堂入室了?”
她的视线在林薇脚上那双边缘磨得发毛的旧平底鞋上停顿了一瞬,嫌恶毫不掩饰。周围的空气更安静了,落针可闻,只能听到远处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
林薇的头垂得更低,手指紧紧攥住了那个破旧无纺布袋的提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目光,探究的、嘲弄的、同情的、麻木的……混杂在一起,像无数根细密的针,扎在她紧绷的神经上。属于“林薇”这个身份的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她淹没。她必须忍耐,像一块沉默的礁石,承受着所有冲击。
“跟我来。”张莉不再看她,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的侮辱,干脆利落地转身,高跟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发出笃、笃、笃的脆响,朝着她那个用磨砂玻璃隔出来的小办公室走去。
林薇深吸一口气,压下后背伤口传来的刺痛和翻腾的情绪,迈开脚步,沉默地跟在张莉身后。她能感觉到Amy和其他几个同事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黏在她的背上,带着看好戏的兴味。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脚下的光滑地面仿佛变成了布满荆棘的泥沼。
张莉的办公室不大,但整洁得近乎刻板。文件分门别类码放得整整齐齐,桌面一尘不染,只有一台电脑、一个笔筒和一个名牌。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和打印墨粉混合的味道。
她没有让林薇坐,自己径直在宽大的皮质办公椅里坐下,身体微微后靠,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眼神锐利地再次打量站在办公桌前、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林薇。
“陆总把你塞进来,自然有陆总的道理。”张莉开口,声音平板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但我这里,总裁办外勤支援组,不是收容所,更不是慈善机构。寰宇资本,讲究的是效率、规矩和价值。”
她顿了顿,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那声音不大,却像敲在林薇的心上。
“我不管你是走了什么运,还是有什么别的门道。”张莉的目光带着审视的锋芒,“在我手下,就得按我的规矩来。新人,没有挑三拣四的资格,只有多看、多学、多做。吃得了苦,受得了累,才有那么一丝丝可能留下来。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