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女孩瞬间灰败下去的脸色和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绝望,李医生又沉默了片刻。作为医生,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底层挣扎。规定是死的,但人……他最终还是拿起笔,在体检表外科检查栏里快速写着,语气缓和了一些:“伤口处理不当,感染风险高,不符合岗位基本健康要求。不过……”
他顿了顿,在备注栏里飞快地补充了一句:“伤口为新鲜锐器划伤(自述搬运工伤),非慢性病或传染病。建议:立即清创抗感染治疗,一周后复查,伤口愈合情况良好可重新评估。”
写完,他将表格递给林薇,语气带着一丝职业性的、有限的同情:“去缴费处交清创换药费,然后去治疗室处理伤口。一周后拿着复查结果再来找我。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不合格,但有复查机会!
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浮木!林薇眼底熄灭的光瞬间重新燃起,尽管那光芒里依旧充满了惊悸和不确定。她颤抖着手接过那张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体检表,看着上面“不合格”那三个刺眼的红字,以及旁边那行潦草的备注,喉咙发紧:“多…多谢医生……”
“快去治疗室吧。” 李医生挥挥手,示意下一个。
林薇几乎是踉跄着走出外科检查室,后背的衬衫再次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伤口因为刚才的按压和紧张,灼痛感更加清晰。她捏着体检表,感觉像捏着一份死缓判决书。
一周。她只有一周时间。
接下来是胸透。
站在那台冰冷巨大的x光机前,林薇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肋骨上那道在布拉格留下的、虽然愈合但依旧可能显影的陈旧性骨裂痕迹,像幽灵般在她脑海中盘旋。
“请脱掉外套和所有金属物品,站到指定位置。双臂抱头,深吸气,屏住呼吸。” 技师的声音毫无感情。
林薇依言照做,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冰凉的机器紧贴着她的后背。她闭上眼睛,在“嗡”的轻响和指示灯的闪烁中,拼命祈祷那道旧伤痕迹能被新伤口的炎症阴影覆盖,或者……被技师忽略。
时间仿佛凝固。直到技师说“好了,可以呼吸了”,她才像虚脱般松开屏住的呼吸,后背的伤口因为刚才的姿势而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最后的项目是尿常规和内科问诊。内科医生是个和善的中年女人,听了她自述的“码头工伤”,又看了看外科医生的备注,只是简单问了问有没有其他病史和药物过敏,听诊了一下心肺(林薇拼命控制着呼吸频率),便在她的体检表内科栏签了字。
当林薇拿着那张盖着“待定复查”红章、外科“不合格”的体检表走出体检中心时,午后的阳光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她站在街边,看着手中这张决定她命运走向的纸,后背伤口的刺痛和内心的沉重如同两座大山。
一周。她必须让这道该死的伤口在一周内看起来“愈合情况良好”。
而她现在,连买最便宜抗生素的钱都没有。
体检费是寰宇承担了,但刚才外科的清创换药费呢?通知单上写得很清楚:基础体检费用由公司承担,额外治疗费用自理。
她摸了摸口袋,里面只剩下昨天买充电头剩下的五元硬币,以及典当工服换来的十五元中剩下的最后两张皱巴巴的一元纸币——那是她留着坐地铁回深水埗的钱。
总共七元钱。连一瓶最基础的阿莫西林都买不起。
绝望,比走出外科检查室时更加冰冷彻骨地攫住了她。
她抬起头,望向远处寰宇资本那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大厦,金色的阳光在冰冷的玻璃上跳跃,刺眼而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