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宇资本指定的体检中心,位于中环边缘一栋现代化的医疗大楼里。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崭新塑料包装混合的、冰冷洁净的气息,与深水埗的浑浊油腻截然不同。穿着统一浅蓝色制服的前台护士笑容标准,语调温柔,却透着一股程序化的疏离。
林薇坐在候诊区冰凉的塑料椅上,手里紧紧捏着那张印着寰宇LoGo的体检通知单。她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深灰色廉价衬衫和裤子,枯槁的脸色在明亮得近乎刺眼的灯光下无所遁形,像一粒误入无菌室的尘埃。
周围等待体检的多是寰宇新入职或即将入职的员工,衣着光鲜,低声交谈着薪酬福利,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香水味和对未来的期许。只有她,沉默地缩在角落,像一尊格格不入的、布满裂痕的塑像。
后背那道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在冰冷空气和高度紧张的刺激下,正传来一阵阵清晰的刺痒和闷痛,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皮肉下啃噬。但这只是最微不足道的威胁。真正让她全身神经都绷紧到极限的,是即将到来的外科检查,是那台冰冷的x光机,是医生那双可能洞悉一切的专业眼睛。
她口袋里,那卷用典当工服换来的廉价纱布和碘伏,此刻像两块烙铁,灼烧着她的皮肤。她需要它们,但又无比恐惧它们被发现。
“林薇小姐?” 一个护士拿着名单,声音清晰地响起。
林薇猛地回神,心脏在胸腔里重重一跳。她站起身,动作因为刻意控制而显得有些僵硬。
“请跟我来,先进行身高体重和血压测量。” 护士公式化地微笑着,引着她走向第一个检查室。
过程很常规。冰冷的体重秤,自动升降的身高杆,血压袖带勒紧手臂带来的压迫感。林薇配合着,尽力让呼吸平稳。血压仪显示的数字微微偏高,护士瞥了她一眼,记录了下来。“有点紧张?放轻松点。” 公式化的安慰。
林薇垂着眼,含糊地“嗯”了一声。紧张?不,是恐惧。深入骨髓的恐惧。
接下来是抽血。针头刺入静脉的瞬间,熟悉的冰冷触感让她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强迫自己放松。暗红色的血液被缓缓抽入真空管。她看着那殷红的液体,柏林雨夜、布拉格枪声的画面碎片不受控制地闪过脑海。每一管血,都可能成为暴露她过往的线索。
“好了,按压五分钟。” 护士递给她一根棉签。
林薇用力按住针孔,指关节泛白。这只是开始。
是视力、色觉、听力这些常规项目。她机械地配合着,心思却全在即将到来的“重头戏”上。
终于,护士将她带到了一扇门前,门上贴着“外科检查室”。
“请进,李医生在里面。” 护士说完便离开了。
林薇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带着消毒水的味道灌入肺叶,试图压下那几乎要破膛而出的心跳。她推开了门。
检查室里光线明亮。一个穿着白大褂、约莫四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的男医生坐在桌后,正低头看着一份表格,表情严肃。他抬头看了一眼林薇,镜片后的目光平静而专业。
“林薇?” 他核对了一下表格,“寰宇资本新入职?”
“……是。” 林薇的声音有些发紧。
“好,请脱掉外套,躺到检查床上。” 李医生指了指房间一侧铺着一次性消毒床单的检查床,语气没有波澜。
最危险的时刻到了!
林薇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后背那道狰狞的伤口,还有肋骨、手臂上那些新旧交错的、无法完全消除的疤痕……暴露在医生眼前意味着什么?
她强迫自己动作尽量自然,脱下那件深灰色的廉价外套。里面是一件同样洗得发白、但相对干净的长袖t恤——这是她特意为体检准备的,高领,能最大程度遮住脖颈可能的旧伤,袖子也足够长。外科检查需要暴露躯干。
她僵硬地走到检查床边,背对着医生坐下,手指有些颤抖地抓住t恤的下摆。冰冷的空气接触到皮肤,让她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她咬着牙,慢慢地将t恤向上卷起。
当t恤卷到腰部以上,露出后背时,林薇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医生落在她背上的目光。
那道位于右肩胛骨下方的伤口,虽然已经收敛结痂,但疤痕依旧新鲜而狰狞,像一条扭曲的暗红色蜈蚣,盘踞在苍白的皮肤上,与周围皮肤形成刺目的对比。周围还残留着淡淡的碘伏涂抹过的黄褐色痕迹。
更触目惊心的是,在结痂边缘,因为刚才脱衣动作的细微牵扯,一丝极淡的、带着腥气的淡黄色组织液,正极其缓慢地从痂壳缝隙中渗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