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骨巷深处的无窗暗室,是沉入地底的坟墓。空气凝滞,混杂着潮湿混凝土的霉味、铁锈的腥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垃圾处理场的酸腐气息。只有通风口筛下的那点稀薄微光,勉强勾勒出锈蚀铁架床和破木桌的狰狞轮廓。林薇盘腿坐在冰冷的床沿,后背紧贴着同样冰凉的墙壁,像一块嵌入黑暗的顽石。
安全屋升级完毕,每一道物理屏障、每一根报警鱼线都如同延伸的神经末梢,紧绷着感知外界的恶意。生存包深藏于锈蚀的床腿,那几张灰褐色的碎纸片如同烙印紧贴肌肤,坎邦的硝烟和星海的“危”字在黑暗中无声咆哮。身体是前所未有的轻盈有力,昨夜伤口的剧痛恍如隔世,唯有手腕内侧残留的那点诡异药膏的刺鼻气味,提醒着那场不可思议的“新生”。
这份力量之下,是深不见底的疲惫。惊心动魄的追踪、生死一线的翻越、精密繁复的安全屋布置……如同高压电流反复冲刷着紧绷的神经。此刻,在绝对黑暗带来的短暂“安全”假象中,连日积累的、被求生意志强行压制的精神重负,如同退潮后裸露的礁石,带着尖锐的棱角,猛地反噬上来!
一阵剧烈的、撕裂般的抽痛,毫无预兆地从左侧肋下炸开!
“呃!”林薇闷哼一声,身体瞬间弓起,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冷汗瞬间浸透内衫!那不是昨夜新伤的位置,而是更早、更深——柏林雨夜,被爆炸气浪掀飞时,重重撞在混凝土残骸上留下的旧伤!当时断裂的肋骨虽已愈合,但内部的软组织损伤和神经丛的挫伤,如同潜伏的毒蛇,在精神和身体双重透支的此刻,骤然亮出了毒牙!
剧痛如同烧红的铁丝,狠狠勒进骨头缝里,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片区域,带来刀割般的锐痛!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冒!喉咙深处涌上一股浓烈的铁锈味,她死死咬住下唇,才将那口涌到嘴边的腥甜硬生生咽了回去!
旧伤复发!
而且来势汹汹!
身体的新生力量在这源于内部的、深埋的伤痛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那管神秘药膏治愈了表层的溃烂,却无法抚平这嵌入骨髓的陈年旧创。冷汗顺着额角、鬓角大颗大颗地滑落,滴在冰冷的手背上。她蜷缩在黑暗中,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手指死死抠进铁架床边缘的锈蚀铁皮里,试图用那尖锐的触感来对抗体内肆虐的痛楚。
柏林废墟的硝烟、布拉格冰冷的河水、南安里鸭舌帽下淬毒的目光……无数血腥冰冷的碎片在剧痛的催化下,如同挣脱牢笼的凶兽,疯狂冲击着她的意识!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地笼罩下来,不是来自外部的追杀,而是源于这具伤痕累累的躯壳内部!
不行!
不能在这里倒下!
鱼骨巷不是避风港,而是更深的泥潭!一旦暴露虚弱,“肥膘”那种人渣会像鬣狗一样扑上来撕咬!更别提可能还在南安里游弋的杀手!
求生的本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她颤抖着手,摸索着解开绑在小腹的生存包,从里面翻出简易医疗包。黑暗中,仅凭触感,她找到了一支强效止痛针剂(黑市购买,副作用极大)和一小瓶用于紧急镇定的口服药片。没有犹豫,她摸索着撕开针剂包装,凭着感觉,将冰凉的液体注入左臂三角肌。
一阵短暂的、如同被冻僵的麻木感沿着手臂蔓延开来,暂时压下了部分尖锐的剧痛,让她得以喘息。她迅速吞下两片药片,苦涩的药味在口中弥漫开。
药效开始缓慢发挥作用,如同在沸腾的岩浆上覆盖一层薄冰。剧痛被强行压制下去,转化为一种沉闷的、持续不断的钝痛和令人窒息的憋闷感。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深怕触动肋下那根无形的毒刺。冷汗依旧在流,浸湿了单薄的内衫,带来刺骨的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