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灭山脉的疮痍，在三日后的晨曦中，依旧触目惊心。但联盟残存的这部机器，在叶懿愫的意志下，已开始艰难却有序地重新啮合。
深坑边缘，临时搭建起的指挥营帐内，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盟主，各方探报汇总，” 一名星轨阁的弟子捧着玉简，声音带着疲惫，“九寰各处，此前被织噩者气息侵蚀、或是被其爪牙盘踞的区域，邪祟能量均有不同程度消退，低阶魔物失去统御，陷入混乱自残。但…仍有几处核心节点，能量反应异常稳固，甚至…隐隐有收缩固守之势。”
玉简光影投映在半空，勾勒出九寰大地的粗略轮廓，其中几处地点被猩红的光点标记，尤为刺眼。极北万载冰原深处、南荒无尽林海核心、以及…东域陨星海的那片不祥海域。
青岚指着陨星海的方向，眉头紧锁：“据逃回的散修所言，陨星海深处似有巨大漩涡生成，吞噬一切靠近的活物与灵力，与我等之前观测到的‘异动’吻合。恐怕…那里并非简单消退，而是织噩者残余力量的某种…集结或转化。”
凌昊仅存的左拳砸在临时拼凑的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引得他断臂处阵法封印一阵涟漪波动，他却浑不在意，低吼道：“管它是什么集结转化！趁它病，要它命！盟主，给我一支还能打的队伍，我亲自去平了那陨星海！”
“凌昊兄，稍安勿躁。” 墨辰沉稳开口，他指尖一缕器魂之力缠绕着那块从胚胎核心得到的奇异碎片，碎片表面纹路在能量刺激下，偶尔会闪过一丝晦涩的幽光，“此物结构诡异，我能感觉到，它在被动吸收周围逸散的微弱法则之力，尤其是…与织噩者同源的那种虚无气息。若贸然进攻，恐生不测。”
叶懿愫端坐主位，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扫过在场众人——重伤未愈却战意高昂的凌昊，冷静分析局势的青岚，潜心研究碎片的墨辰，以及侍立一旁、脸色依旧苍白却眼神坚定的苏沐。玄夜仍在她身后的静室中由月泉祭司看顾，气息平稳，却迟迟未醒。
“清虚老祖闭关前，曾以秘符传讯，” 叶懿愫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清晰，“他感知到，织噩者本体虽受重创，但其意志并未完全离开九寰，而是…化整为零，潜伏了起来。寂灭山脉的胚胎，或许只是它计划的一部分。”
营帐内一时寂静。化神老祖的判断，无疑给刚刚燃起的胜利之火泼上了一盆冷水。
“也就是说，” 苏沐轻声接话，灵语者的直觉让她感受到更深层的不安，“我们摧毁的，可能只是一个…躯壳，或者一个诱饵？它的真正核心，早已转移？”
“不无可能。” 叶懿愫颔首，目光再次落在那光影地图的猩红光点上，“陨星海、万载冰原、无尽林海…这些地方，本就是九寰法则相对薄弱或古老禁忌之地，易于藏匿。织噩者在此经营日久，留下后手，再正常不过。”
她站起身，走到营帐边缘，望着外面忙碌穿梭、救治伤员的景象，以及更远处那片吞噬了无数生命的深坑。
“眼下，联盟元气大伤，亟需休养生息，整合力量。贸然分兵进攻，正中敌人下怀。” 她转过身，眸中星辉湛然，“传令下去：第一，各脉各部，全力救治伤员，清点损失，巩固现有防线。第二，以星轨阁为主，联合太一仙门阵法师，加强对陨星海、万载冰原、无尽林海三处的远距离监控，有任何异动，即刻来报。第三…”
她顿了顿，看向墨辰手中的碎片：“全力解析此物奥秘。它来自胚胎核心，或许藏着织噩者真正的意图，乃至…对付它的关键。”
“是！” 众人齐声应诺。
命令下达，营帐内众人各自领命而去，只剩下叶懿愫与苏沐。
“懿愫姐，” 苏沐走上前，眼中忧色未褪，“玄夜他…”
“他的气息正在稳步恢复，甚至…” 叶懿愫感知着静室方向那愈发深邃内敛的永夜波动，“比之前更加强大和纯粹。此次道争，于他而言，是劫难，亦是蜕变的契机。只是神识损耗过度，需要时间。放心吧，有月泉祭司和木灵长老在，他不会有事。”
苏沐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却依旧黏在静室的方向。
叶懿愫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柔和了些：“你也损耗不小，去休息吧。接下来，还有更多事情需要我们去做。”
苏沐摇了摇头，倔强道：“我没事，我可以帮忙安抚伤员的神魂…”
正说着，营帐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夹杂着几分刻意压低的争执。
叶懿愫眉头微蹙，与苏沐对视一眼，一同走出营帐。
只见营地入口处，几名负责警戒的联盟修士，正拦着十几名衣着光鲜、气息不俗的修士。为首两人，一人身着赤霞宗标志性的火红道袍，面容倨傲，正是此前被联盟肃清内部时打压过的赤霞宗长老，烈阳真人。另一人则来自一个以炼器闻名的中立世家，诸葛家的代表，诸葛明。
“烈阳长老，诸葛先生，此地乃军事重地，盟主有令，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守卫的修士不卑不亢。
烈阳真人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不少人听见：“军事重地？老夫看是藏污纳垢之地吧！那玄夜，身负诡异黑暗力量，与织噩者本源相近，如今昏迷不醒，谁知是不是被邪魔反噬，成了隐患？尔等将他置于营中，岂不是置所有同道安危于不顾？”
诸葛明则面带忧色，语气倒是缓和许多：“烈阳道友言重了。只是…玄夜道友力量特殊，此前大战大家有目共睹，威力惊人。如今状态不明，确也引人担忧。我等并非质疑盟主，只是希望…能有个明确的说法，也好安众人之心啊。”
他们身后跟着的一些小门派代表和散修，也纷纷附和，脸上带着疑虑与不安。显然，玄夜那与众不同的永夜之力，在胜利之后，反而成了某些人心中难以消除的芥蒂。
苏沐气得脸色发白，正要上前理论，却被叶懿愫轻轻拉住。
叶懿愫缓步上前，目光平静地扫过烈阳真人与诸葛明，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股历经血火淬炼的威压，让两人不由自主地收敛了气息。
“烈阳长老，诸葛先生，” 叶懿愫开口，声音清晰传遍四周，“玄夜道友于寂灭山脉核心，独面织噩意志，舍生忘死，最终击溃邪胎，功盖九寰。他所掌控之力，乃是为守护而生的永夜法则，与织噩者的虚无吞噬，有本质区别。此事，我与清虚老祖，以及所有参与最终之战的同道，皆可作证。”
她顿了顿，语气转冷：“至于他如今状态，乃神识消耗过度，正在静养恢复。若有人对此心存疑虑，甚至借此生事，动摇联盟根基…”
她的目光最后定格在烈阳真人脸上，虽未动用威压，却让后者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便是与我叶懿愫，与整个九寰守望联盟为敌。”
话音落下，周围一片寂静。那些原本附和的小门派代表，纷纷低下头，不敢与叶懿愫对视。
烈阳真人脸色一阵青白，张了张嘴，终究没敢再说什么。诸葛明连忙拱手道：“盟主息怒，是我等考虑不周，孟浪了。既然盟主担保，我等自然信服。”
叶懿愫不再多看他们一眼，转身对守卫道：“加强警戒，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核心区域，尤其是玄夜道友静养之处。”
“是！”
叶懿愫带着苏沐返回营帐，身后是烈阳真人等人悻悻离去的身影。
“树欲静而风不止。” 叶懿愫轻轻吐出一口气，揉了揉眉心，“外患未平，内忧已现。看来，整合联盟，比想象中更难。”
苏沐担忧地看着她：“懿愫姐…”
“无妨。” 叶懿愫摆摆手，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星火不灭，信念犹存，这些魑魅魍魉，翻不起大浪。”
她望向静室的方向，心中暗道：玄夜，快点醒来吧。接下来的路，需要你的力量。
而此刻，在静室之中，沉睡的玄夜指尖，一缕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黑暗气息，如同拥有生命般，悄然缠绕上了那块被放置在旁边矮几上的奇异碎片。碎片表面的纹路，微不可察地亮了一下，旋即恢复原状。
第212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