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石屋,踏入浓雾的那一刻,仿佛一步跨入了另一个世界。视线被压缩到极限,周身被湿冷粘稠的雾气包裹,连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水汽。万籁俱寂,唯有自己踩在潮湿地面发出的细微声响,以及心脏在胸腔内略显急促的搏动。
叶懿愫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适应这能见度不足数丈的环境。她将云隐那件素白外袍仔细收好,换上了一身更方便行动的深色劲装——这是从那黑衣人的储物袋里找到的,稍作修改,倒也合身。
辨明方向并非易事。浓雾遮蔽了日月星辰,寻常的辨识方法在此地几乎失效。幸而她筑基之后灵觉大增,对天地灵气的流动感知更为敏锐。她闭目凝神,仔细感知着空气中那极其微弱的、源自东方的一丝水灵气息——那是千苇荡的方向。
《幽影幻踪步》的心法悄然运转,她并未全力施展,而是将步法中对气息收敛、融入环境精髓发挥出来,使得自身与周围浓雾的界限变得模糊,如同一个移动的雾团,悄无声息地向前滑行。
迷雾泽国的边缘地带,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危险和诡异。
地面时而坚实,时而突然变得泥泞不堪,隐藏着吞噬一切的陷阱。她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心神,时刻以灵力探查脚下。浓雾中不仅视线受阻,连神识探查的范围也被大幅压缩,且时常会受到雾气中某种奇异力量的干扰,变得扭曲不稳定。
各种闻所未闻的毒虫异兽潜伏在雾中。有时是细如发丝、却能瞬间让人麻痹僵直的透明飞虫;有时是伪装成枯枝、骤然弹起喷射毒液的诡异藤蔓;还有一次,她险些踏入一片看似普通的浅水洼,水底却骤然伸出无数苍白浮肿的手臂状生物,带着浓烈的怨煞之气抓向她脚踝,被她以“灵猫突刺”斩断后,发出凄厉的尖啸消散于雾中。
她不敢有丝毫大意,精神始终高度紧绷。饿了便啃食随身携带的干粮和之前采集的耐储存灵果,渴了便收集树叶上的露水,或者以灵力凝聚水汽。夜晚则寻找相对干燥的树洞或岩缝,布置下简单的预警禁制,浅眠休憩。
如此昼行夜伏,小心翼翼地在迷雾中穿行了三四日,周围的雾气终于开始逐渐变得稀薄。空气中的水灵之气愈发浓郁,甚至能听到隐约的水流声和风吹过大片植物的沙沙声。
当她又翻过一道低矮的、布满湿滑苔藓的山梁时,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让她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眼中流露出震撼之色。
一片无边无际的、仿佛连接着天地的巨大沼泽呈现在眼前。
浑浊的水域与长满芦苇、苔草、怪柳的陆地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迷宫。水面上漂浮着浓淡不一的瘴气,呈现出灰白、淡绿、甚至诡异的粉紫色,在并不明亮的的天光下变幻不定,平添了几分危险与神秘。无数高大茂密的芦苇丛形成了一片片巨大的、随风摇曳的绿色海洋,苇杆粗壮,苇叶锋利,足以轻易淹没人的身影。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腥味、腐烂植物的气息以及各种瘴气混合在一起的、令人头晕目眩的怪味。
这里,便是千苇荡。
仅仅是站在边缘,便能感受到其广袤、复杂与危险。
叶懿愫摊开地图。地图上关于千苇荡的标注十分简略,只画了一片芦苇和沼泽的象征图案,以及一个模糊的莲花标记,旁边用小字注着“沉眠古莲”四字,再无更多指示。
在这茫茫荡泽中寻找一朵被刻意隐藏的古莲,无异于大海捞针。
她想起云隐前辈的话——“藏于千苇荡深处”。这意味着她必须深入这片险地。
没有犹豫,叶懿愫运转灵力护住周身,尤其是口鼻之处,抵御着无所不在的瘴气侵蚀,迈步踏入了千苇荡。
一入荡中,环境变得更加恶劣。脚下是深一脚浅一脚的淤泥,有时看似坚实的草甸,下一刻就可能塌陷成泥潭。浑浊的水域下隐藏着未知的危险,时常有巨大的阴影一闪而过。锋利如刀的苇叶在她手臂和脸颊上划出细小的血痕。
她不得不放慢速度,更加谨慎地前行。同时,她全力放开神识,仔细感知着周围的一切异常波动,尤其是与“沉眠”、“古莲”可能相关的灵气迹象。
时间一天天过去。她在芦苇荡中艰难地跋涉,方向感时常迷失,只能依靠对那微弱水灵气息和莲花清气的本能感应来调整方向。期间,她遭遇了数次危险。
一次是被一群潜伏在水下的、长满骨刺的怪鱼袭击,鱼群悍不畏死,牙齿锋利,能轻易咬穿灵力护罩,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其击退,小腿被撕掉一小块肉,鲜血引来了更多窥伺。
另一次则是闯入了一片粉紫色瘴气格外浓郁的区域,那瘴气竟能侵蚀神识,让她头晕目眩,产生种种恐怖幻象,险些自己走入深水区,幸好怀中淡青色卷轴再次传来清凉气息,助她稳住心神,狼狈退出。
还有一次,她听到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哭泣声,循声找去,却发现是一株巨大的、散发着魅惑香气的妖花,花盘中央竟幻化出她思念的师父清虚真人的面容,诱她靠近,幸好她关键时刻心生警兆,《幽影幻踪步》瞬间爆发后退,躲过了那妖花骤然合拢的巨口。
艰难,疲惫,孤独,时刻与危险相伴。
但她没有放弃。每一次遇险,都让她的应对更加冷静,对自身力量的运用更加纯熟。筑基期的修为在实战中不断巩固,《幽影幻踪步》越发精进,甚至对那式“灵猫突刺”也有了新的感悟,能将其附着于随手折断的坚韧芦苇上,化作临时武器。
第五日午后,当她穿过一片格外茂密、芦苇高达数丈的区域时,怀中的地图,忽然毫无征兆地散发出淡淡的微热!
与此同时,她感知到前方水域深处,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清凉的灵气波动!那气息中正平和,带着盎然的生机,与周围污浊瘴气的死寂感格格不入!
有发现!
叶懿愫精神大振,立刻循着那丝感应,小心翼翼地向那片水域靠近。
越往前,那清凉的生机之气越发明显。周围的瘴气似乎都被排斥开来,形成了一片相对干净的区域。水色也变得清澈了许多,可以看到水下生长着许多碧绿的水草。
终于,她的视线穿透层层芦苇,看到了前方水域中央的景象——
一片不大的、由洁白沙砾堆积而成的浅滩之上,静静地悬浮着一朵巨大无比的莲花!
那莲花并非凡品,花瓣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玉的青白色,层层叠叠,闭合成一个巨大的花苞,仿佛陷入了永恒的沉睡。花苞周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如同水波般流转的青色光晕,将那纯净的生机之气牢牢锁住,若非靠近极难察觉。莲茎粗壮,深深扎入水底,仿佛与整个千苇荡的水脉相连。
沉眠古莲!
叶懿愫心中激动万分!终于找到了!
她按捺住激动,仔细观察四周。如此灵物周围,往往会有守护者或陷阱。
果然,她很快发现,在古莲周围的清澈水域中,隐隐有数道细长的、如同水草般的阴影在缓缓游弋,散发出若有若无的妖气,其实力赫然都达到了筑基期的程度!显然是守护古莲的妖兽。
硬闯绝非明智之举。
叶懿愫沉吟片刻,悄然退后一段距离。她回想起云隐前辈的话——“灵语脉”传人苏沐被封入其中。既然是封印保护,那么或许有其独特的开启方式,而非强行破开。
她尝试着缓缓释放出一丝自身的气息,并非攻击性,而是带着善意的、属于天灵猫族血脉的平和波动,同时默默运转《凝气诀》,将一丝精纯的灵力缓缓导向那古莲。
她的灵力触碰到那层青色光晕时,光晕微微荡漾了一下,并未排斥,反而传来一丝微弱的吸力,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有戏!
叶懿愫心中一喜,继续保持着灵力的输送和血脉气息的释放。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她怀中被凌昊称为求救讯符的那块暗青色鳞片,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起来!并且自主地散发出强烈的、属于战灵脉的特殊波动!
“不好!”叶懿愫脸色骤变!这鳞片怎么会在此刻被激发?!
几乎在同一时间,古莲周围水域那几道游弋的阴影猛地一滞,随即爆发出强烈的敌意和杀机!清澈的水面轰然炸开,三条水桶粗细、通体覆盖着青黑色鳞片、头生独角的狰狞水蛟猛地窜出,猩红的竖瞳死死锁定了叶懿愫的方向,发出一声低沉暴戾的嘶吼!
它们显然将战灵脉那充满战意的波动,视为了挑衅和威胁!
而更让叶懿愫头皮发麻的是,在她身后的芦苇丛深处,几乎在同一时间,也猛地爆发出另一股强大的、充满侵略性的妖气!并且正以极快的速度向她逼近!
前有守护水蛟,后有未知强敌!
她被包围了!
叶懿愫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毫不犹豫,《幽影幻踪步》瞬间施展到极致,身形如同鬼魅般向侧方疾掠,试图避开前后夹击之势!
然而,那三条水蛟已然发动了攻击!它们巨口一张,三道蕴含着恐怖腐蚀力和冰寒气息的水箭如同闪电般射向她方才站立之处,将大片芦苇和水面瞬间冻结、腐蚀!
而身后那股强大的妖气也骤然加速,带着一股腥风,猛地扑出了芦苇丛!
叶懿愫人在半空,惊鸿一瞥间,看清了那后来者的模样——那竟是一头体型比水蛟更加庞大、通体覆盖着暗金色鳞片、形似鳄鱼却长着一条蝎尾的恐怖妖兽!其实力,赫然达到了筑基后期!
暗金鳄蝎!千苇荡中的霸主级妖兽之一!
它那冰冷的竖瞳扫过叶懿愫,又扫过那三条严阵以待的水蛟,最后落在了那朵沉眠古莲之上,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贪婪之色!
原来,它并非是被战灵脉波动引来,而是早就潜伏在附近,觊觎古莲已久!叶懿愫和蛟龙的冲突,恰好给了它可乘之机!
三方对峙,杀机一触即发!
叶懿愫落在远处一片稍微坚实的草甸上,脸色苍白,手心沁出冷汗。眼前的局面,远比她预想的还要凶险万分!
第二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