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阵图,沈静也顾不得再隐藏什么。她迎上殷玄的目光,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于破除传承禁制、解析秘境古阵,我自问还算有些心得。殷师弟,你若信我,”她顿了顿,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我愿立下心魔大誓,为你驱使二十年。以此换取参悟此图的机会。”
二十年仆役。
一位天赋卓绝的阵法师,竟愿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
殷玄心头一震,但真正让他瞬间做出决断的,并非沈静的阵法造诣,而是另一个划过脑海的念头——
这是第一个,可能完全属于他“殷玄”自己的人。
一个与兄长无关,与叶师兄也无关,仅仅因为他手中的筹码和他这个人,而选择效忠于他的力量。
“好。”殷玄不再犹豫,将承载着六品大阵的玉简抛了过去,“阵图归你,二十年,一言为定。”
沈静稳稳接住玉简,指尖触及那温润的材质和其中浩瀚的阵理时,眼中难以抑制地迸发出灼热的光彩。
她没想到殷玄会如此干脆,这份决断和信任,让她心头莫名一热。
若殷玄此番能活着走出秘境,无论他背后有何等因果,都值得她沈静这二十年的追随,甚至……值得她考虑将其引入南州那处家族秘境。
此时的沈静尚不知晓,她眼前这位手段决绝的少年,最真实的根基,仍是那个曾被判定为毫无灵根的凡人。
她收敛心神,毫不犹豫地并指立誓:“天道在上,心魔为证!弟子沈静,在此立誓,甘为殷玄驱策二十年,忠心不二,绝无背弃。若违此誓,心魔噬魂,道途永绝!”
无形的因果之力随着誓言落下,悄然缠绕神魂。
“主上。”沈静依礼躬身。
“师姐不必如此,”殷玄伸手虚扶,语气诚恳,“我听着不惯,我们还是像之前一样称呼就好。你依旧是沈师姐。”
沈静微微一怔,看着他眼中并无轻视、唯有平等的真诚,心底最后一丝因身份转换带来的滞涩也消散了,她轻轻点头:“好,殷师弟。”
殷玄颔首,随即目光转向始终沉默守在身旁的王霜宁,对沈静道:“沈师姐,那么,你为我做的第一件事:立刻带王师姐离开这里,确保她安全返回明城执事堂。”
“殷玄!”王霜宁瞬间炸了,她一直觉得殷玄刚才说的话与自己无关,却没想到,他连自己都要赶!
她忍不住怒视殷玄,甚至带了些不解的委屈:“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我带你来的,我就必须带你回去。我怎么可能……怎么可以丢下你一个人在这里?”
看着王霜宁泛红的眼圈和那双写满不解与难过的眼睛,殷玄脸上刻意维持的冰冷再也撑不住了。
他叹了口气,抬手,指腹轻轻擦过她湿润的眼角。
他知道王师姐心软,是他打心底里敬重的那种人。
哪怕自己身处泥泞,见过黑暗,心底却总还留着一点不灭的光。
殷玄,你看,
这世上还有人真心实意地为你流泪。
待王霜宁情绪稍平,殷玄后退半步,周身气息不再压制。
筑基中期那浑厚凝实的冰系灵力缓缓荡开,寒意弥漫,将他脚边污浊的潭水都凝出了一圈薄霜。
“师姐,你看清楚了,”他的声音平静而有力,“我已非炼气。你我修为,只在伯仲之间。小白是筑基灵兽,早已在周围警戒。我更身怀叶师兄给的异宝,无惧此地怨念煞气。”
他顿了顿,眼神里是毫不作伪的担忧:“但你若留下,我难免要分心护你周全,反而束手束脚。师姐,这是我的选择,我的路。我说真的……我不想用什么强制命令,更不愿看你因我涉险。”
他先前冰冷的驱赶没能让王霜宁退缩,此刻眼中这份沉甸甸的、为她着想的忧虑,却让她心头一酸,嘴唇微微颤动。
她看着气息沉稳、显然底牌未尽的殷玄,又瞥了一眼已然握紧长刀、明确站在殷玄一边的沈静。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被排除在外的刺痛感攫住了她。
她明白,殷玄说的是事实。
在此地灵力受制、怨气侵扰的情况下,状态完好的殷玄,加上那只神异的灵兽和未知的法宝,生存能力恐怕真的在她之上。
可是……殷玄是她的朋友啊。
她怎么能再一次,眼睁睁看着重要的人独自面对险境?
哪怕,这会动用她的禁忌,会让她想起自己曾经打造的,又因她实力不足而毁掉的安宁村,想到那些备受折磨的灵魂……
她是个罪人,
但山神娘娘传给她技艺,
不是让她画地为牢的……
王霜宁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能帮上忙,殷玄。”她的声音还有些哑,“我不仅是医修丹师,我……我还是傀儡师。”
她摊开手掌,一点灵光在掌心凝聚。
“傀儡……没有心智,不惧怨念。”
“让我……用一具傀儡化身,跟着你。”
沈静心中剧震。
殷玄或许不明就里,但她身负家族传承,深知“傀儡师”三字背后的含义。
这等技艺,往往与神道渊源极深,盛行于几百年前的东州。
能成为傀儡师者,无不是神只最为看重的眷族,代行神意,地位尊崇。
因为真正高阶的傀儡术,操控凭依的并非咒文,而是……心念。
再多的,沈静也无从得知了。
神道早已衰落,自东州皇族姬氏一统,信仰之说几近湮灭,世间愿力尽归帝印。
她万万没想到,王霜宁……
竟是这样身份的人。
就在这片沉寂的震惊中,殷玄却忽然轻轻笑了一下。
他没有追问那背后的隐秘,只是伸出手,温柔而坚定地将王霜宁摊开的、微微颤抖的手掌,合拢成了一个拳头。
“师姐,”他的声音很轻,“你会疼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