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泉畔的灵气氤氲如雾，丝丝缕缕的寒意浸润着四肢百骸。
殷玄盘坐于覆霜青石之上，心神沉入《太阴引星诀》的运转之中。
丹田气海内，那团融合了万年寒髓本源的冰蓝灵力旋涡缓缓转动，每一次周天循环，都贪婪地吸纳着寒泉散逸出的精纯冰灵气，丝丝缕缕地壮大着自身。
这处被藤蔓掩藏的幽谷，确实是难得的冰系宝地。
不知过了多久，殷玄缓缓收功，长长吐出一口带着冰晶碎屑的白气。
他睁开眼，感受着体内又凝实了一分的灵力，眼中掠过一丝满意，目光扫过寒潭边那块覆霜的石头，却不见那团雪白的身影。
“小白？”殷玄轻声唤道。
意念中传来梦缘欢快又带着点小得意的回应：【主人，我在外面！我发现一只傻乎乎、灵气很足的雪绒兔，追着它跑远啦！等我抓回来给主人烤着吃！】
殷玄失笑摇头，他不过是前几天展现了一下烧烤技术，结果这小家伙就变得倦怠了起来，一天只惦记那口吃的。
他刚想叮嘱一句小心些，鼻翼却微微一动。
一股极其突兀的……血腥气，混杂在清冽的寒泉气息中，随风飘了过来。
源头，似乎就在寒泉上游。
殷玄心头一紧，立刻起身，循着血腥味传来的方向，谨慎地向上游走去。
绕过几块嶙峋的怪石，冰冷刺骨的泉水中，赫然倒伏着一个黑色的身影。
那人半个身子浸在寒泉里，玄色的衣袍被水流冲得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宽阔却僵硬的肩背线条。
浓密的黑发湿漉漉地贴在脖颈和岩石上，一动不动。浓重的血腥味正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将周围一小片泉水都染成了暗红。
殷玄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有人，重伤濒死！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第一个念头就是立刻离开。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尤其是在这荒僻的后山，对方身份不明，万一是穷凶极恶之徒……
然而，目光触及那人浸在冰泉中、毫无生气的背影，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却压过了恐惧。
他……他还活着吗？
如果还活着，就这样丢在这里，在这冰寒刺骨的泉水中，他必死无疑。
不行，
他才说了自己要尽力当个好人。
殷玄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转身逃走的冲动。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几步，在距离那人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喂？你……你还好吗？”他试探着出声。
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寒泉淙淙流淌的声音，以及风吹过岩缝的呜咽。
殷玄咬了咬牙，又靠近了些。
终于能看清更多细节：那人身上玄色的衣料质地极好，却破损多处，露出底下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边缘泛着不正常的焦黑，似乎是被极其霸道的火焰或雷法所伤，又被冰泉浸泡，皮肉翻卷，惨不忍睹。
殷玄只看了一眼，胃里就一阵翻腾。
他强忍着不适，目光上移，落在对方垂落水中的手背上——那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此刻却苍白得毫无血色，指尖甚至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伸出手搭上去，还有微弱的脉搏。
殷玄不再犹豫。
他立刻从储物袋中翻找起来。叶野师兄给他的丹药种类繁多，他虽不甚明了，但记得有一种通体碧绿、散发着浓郁生机的丹药，名为“生生造化丹”，是疗伤保命的圣药。
他立刻取出一颗，救人要紧！
殷玄快步上前，蹲下身，伸出手，想要将那人的头从冰冷的泉水中扶起。指尖即将触碰到对方湿冷的发丝时，他犹豫了一下。
这人……会是谁？
万一救下的是个恶人……可看着那惨烈的伤口和微弱的气息，殷玄终究还是狠不下心。
他闭上眼，一咬牙，一手轻轻托住那人的后颈，另一只手迅速将那颗“生生造化丹”塞入对方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几乎是丹药入口的瞬间，一股精纯磅礴的生机之力从那人体内散逸开来，如同枯木逢春。
殷玄松了口气，刚想将人从水里拖上来，目光却不经意间扫过对方沾满血污和冰碴的侧脸轮廓。
那线条……冷硬、凌厉，带着一种……熟悉感？
一个极其荒谬、却又让他瞬间手脚冰凉的名字，如同惊雷般炸响在脑海。
不……不可能。
殷玄的手猛地一颤，差点将人重新丢回水里。
他屏住呼吸，颤抖着伸出手指，用袖口沾了点寒泉的水，一点一点地擦拭掉那人脸上覆盖的血污和冰霜。
额头光洁，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下颌线条如刀削斧刻……
当那张即使昏迷中依旧带着睥睨孤高之意的俊美面容彻底显露出来时，殷玄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真的是他，
玄天圣子——林烬霄。
怎么会是他？！
他不是应该在主峰的凌霄殿，高高在上，受万人敬仰吗？
怎么会身受如此重伤，倒在圣地后山的寒泉里？！
殷玄的手突然剧烈颤抖。
他想起了入门测试时，那双俯瞰众生的冷漠眼眸，想起了那声轻蔑的“可惜了”，想起了对方身上那股与死去的萧公子相似的、令他神魂深处都为之战栗的气息。
完了！
殷玄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这两个字。
他怎么会救了这个人？
若是被林烬霄发现他筑基的修为，发现他与叶师兄的关系……
他会不会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碾死他？会不会牵连到兄长？会不会……让叶师兄陷入更大的危险？
巨大的悔恨让殷玄几乎窒息，他猛地站起身，踉跄着后退两步，只想立刻逃离这个地方，逃得越远越好。
对，走。丹药已经喂了，是生是死，看他的造化！
殷玄手忙脚乱地从储物袋里又翻出几瓶疗伤丹药，一股脑地放在林烬霄身边干净的岩石上。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就要跑。
然而，就在他抬脚的刹那——
一只冰冷，却如同铁钳般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脚踝，那力道之大，蕴含着一种濒死反击的狠戾，瞬间将殷玄定在原地。
殷玄惊恐地低头。
只见原本昏迷的林烬霄不知何时竟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不再是记忆中俯瞰众生的漠然，而是充满了血丝，带着重伤之下的混沌、暴戾和……一种本能锁定猎物的凶光。
他半个身子还浸在冰泉里，胸口的剧烈起伏牵扯着恐怖的伤口，让他嘴角不断溢出着血沫。
但他的目光，却死死地钉在没有穿弟子服，而是穿了一身红衣的殷玄身上。
林烬霄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他艰难地、用尽全身力气撑起一点身体，染血的手依旧死死扣着殷玄的脚踝，目光如同利刃般刮过殷玄低垂的脸庞。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