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冰冷的潭水在洞穴外无声流淌,洞穴内连水滴声都消失了。
唯有林烬霄粗重的喘息声,带着血腥气和濒临爆发的怒意,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侧过头。
脸颊上,那清晰的、火辣辣的五指红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如此刺眼、荒谬,又充满了毁灭性的羞辱。
他,玄天圣子,林烬霄。
生而尊贵,天赋绝伦,执掌权柄,俯瞰众生。
何曾有人敢……碰他一根手指?
更何况是……耳光?
还是被一个他视为囊中之物、空有皮囊的炼气期小杂役?
滔天的怒火混合着失控的火毒,如同岩浆在林烬霄胸腔内翻涌。
“殷!玄!”
恐怖的威压随着话音落下,如同实质的山岳,狠狠砸在殷玄身上。
噗。
殷玄如遭重击,胸口剧痛,喉头一甜,鲜血猛地喷了出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冰冷的岩壁上。
五脏六腑仿佛移位,全身骨头都在呻吟。
他挣扎着想爬起,却发现身体被无形锁链捆缚般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变得极其艰难。
这就是真正的金丹期的实力吗?!
和林烬霄相比,赵峰简直像个凑数的配菜。
看来自己也还是过于傲慢了。
殷玄艰难抬头,虽然心里那样想,但他染血的嘴角却勾起一丝疯狂的弧度。
他看着林烬霄那双布满血丝、几乎喷火的眼睛,感受着那挫骨扬灰的杀意,心中反而更加冷静,就连刚刚因冲动动手而产生的惶恐竟奇异地消散了。
他怕什么?
横竖都是死。
与其窝囊地死,不如……疯狂一些。
他这辈子示弱求存的次数实在已经太多。
所以面对这个第一眼就让他厌恶、迫使他卑躬屈膝、用兄长威胁他、连累小白涉险、还如赵峰般对他露出那种眼神的人……
他打了,又怎样?
只是对方是金丹期,脸皮太厚,震得他手疼,还被对方恶意报复摔到石壁上,现在这只手怕是骨折了,钻心地疼……
可殷玄强忍着没有落泪,咳着血断断续续道:“咳……圣子殿下……你好大的威风……杀一个炼气期……还要用威压?”
他喘息着,话语狠狠扎向对方痛处:
“怎么?殿下伤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像条落水狗般……在这里无能狂吠?”
林烬霄只觉逆血冲顶,眼前阵阵发黑。
落水狗?无能狂吠?!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背后伤口瞬间崩裂,暗红血液汹涌而出,染血的手掌高高扬起,掌心赤金火焰疯狂跳跃。
那火焰虽因重伤而微弱,但其中焚灭金丹的高温,依旧让洞穴温度骤升。
他要将这个不知死活、胆敢亵渎他圣威的小杂役烧成灰烬。
然而就在火焰即将脱手的瞬间——
林烬霄身体猛地一晃,视线骤然模糊,体内火毒在愤怒和强行催动灵力的刺激下,彻底失控。
“噗——!”
与殷玄一样,他也狂喷而出一大口滚烫的、带着内脏碎块的暗金血液,落在岩石上,甚至发出了“嗤嗤”灼烧声。
掌心的火焰瞬间溃散,林烬霄高大的身躯轰然向前扑倒。
他单膝跪地,一只手死死撑住地面,另一只手捂住剧痛的胸口,额头青筋暴起,血水混合着汗珠滚落,只剩下破碎而痛苦的粗喘。
那口心头精血的喷出,让他雪上加霜,连维持意识都变得艰难。
他只能死死地、用那双充满不甘、暴怒、屈辱和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好奇的眼睛,死死盯着岩壁边的殷玄。
殷玄也被这变故惊住。
看着林烬霄凄惨到极点的模样,看着他眼中的无力,殷玄心中那点疯狂反抗的念头悄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丝物伤其类的悲凉。
强如圣子,重伤反噬之下,也不过如此。
他甚至不合时宜地有点后悔,
早知道还是忍一下的。
原本一个重伤,
现在变成了一个重重伤,一个轻伤……
但结果根本没变,还是要两个人一起继续求生,
真是造孽。
殷玄挣扎着,用还能动的那只手摸索储物袋,先服下一枚疗伤丹药,等药力化开,才拖着身体挪到林烬霄面前。
林烬霄警惕而暴怒地瞪着他,却连抬指的力气都没有。
“殿下,”殷玄的声音却出乎意料地平静,“刚才是我失态,你也报复了回来……我的右手都骨折了……所以扯平了。若你还觉不够,等你能动手时,可以打回来,我不躲。”
他蹲下身,无视那生吞活剥的眼神,低垂眼眸,显得乖巧又从容,继续处理对方后背恐怖的撕裂伤:
“殷玄与殿下,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刚才喂您的‘生生造化丹’,是我身上唯一的一颗高品保命丹药……殿下若还想活着出去清算,求您暂时放下和我的恩怨,告诉我,下一步该怎么做?”
“您是圣子,您身上应该还有丹药的吧……”
他用干净白布小心擦拭伤口污血,声音又低了下去,带着真切地忧虑,像是示弱般的倾诉:“还有……我的小白还没回来,我真的很担心它……”
林烬霄却几乎气笑。
下一步?
刚才发生那样的事,这蝼蚁还敢问他?
他是不是以为,自己长着那样的脸,只要示弱一下,哭一下,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至于那只冰属性灵兽……等等,冰属性的虚镜兽。
那么,殷玄体内的,也是冰灵根。
天不亡他!
洞口那微弱的禁制,能瞒过一时,却绝瞒不过林烬炎和影一地毯式的神识搜索。
他们随时可能破禁而入。
殷玄身上的丹药已尽,自己的更不用说,他现在也没时间慢慢调息……
他需要尽快恢复,然后炼化冰火并蒂莲,不过在炼化之前,至少要将禁制设得更隐秘……
“下……一步?”林烬慢慢开口,“你……不是想活吗?”
殷玄惊疑不定地看向他,却见对方只是露出了一个几乎可以算得上和善的微笑:
“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