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阵中那道黑影收回长弓的瞬间,陈无涯已跃上箭垛。
他一手按住颈侧伤口,血从指缝间渗出,顺着腕骨滑落。脚下城墙震动,滚木砸下时激起尘烟,敌军前锋仍如潮水般涌向护城河。云梯一架接一架搭上墙头,守军喊杀声里夹着惊惶,有人开始后退。
“东段弓手轮射!西段准备火油!”他的声音穿透战鼓与箭啸,像铁锤砸进乱局,“所有人守住原位,不准追击!”
话音未落,又一支箭擦过他肩头,钉入身后旗杆。他不动,只将错劲自丹田提起,沿督脉逆冲而上,猛然双掌拍地。一股震荡自掌心扩散,整段城墙仿佛被重锤击中,发出闷响。几个正欲攀爬的敌兵失衡坠下。
守军一震,回头望来。
“听令!”他站直身体,目光扫过每一张染血的脸,“他们不是要破城,是要试探我们哪里漏了风。谁敢乱跑,我先斩了他。”
亲信兵卒立刻响应,分头封锁各段通道。白芷掠至西侧高台,软剑出鞘,寒光一闪,一名正欲点燃信号烽的士兵僵在原地——那人袖口露出半截暗红绳结,是北漠细作联络用的标记。
“押下去。”陈无涯冷冷道,“一个都不准放。”
他快步巡行三段城墙,指尖轻触墙体,错练通神悄然运转。真气逆走经络,在识海中映出墙体震动轨迹。几处薄弱点下方,泥土松动频率异常,显然是昨夜陷坑机关被提前触发所致。敌军每次冲锋路线,都精准避开了这些区域。
“他们在等消息断掉。”他低声道,“现在知道没等到,就改用强攻逼我们露底。”
白芷回到身边,剑尖滴血。“张元昌已被控制,关在北角楼地牢。”
“走。”
两人穿过防线间隙,踏进昏暗楼梯。地牢门开时,张元昌正蜷坐在角落,双手抱头,脸色惨白。
“你疯了。”他抬头嘶声道,“你知道严大人是谁?他是当朝丞相!你说他是内应,谁能信?”
陈无涯从怀中取出那封残信,摊在面前。指尖轻压,密信边缘泛起极淡蓝纹,与残信上的印记完全吻合。
“这加密方式,只有‘天机卷’残篇才能破解。”他声音不高,“老将军临终托付这封信,就是怕它落在不该手里。而你写的每一封回信,都带着同样的痕迹。”
张元昌瞳孔骤缩。
“你以为他在保你?”陈无涯蹲下身,直视他双眼,“他早把你划进死名单了。军资运不出去,他就推你说你叛变;若你能逃,他也绝不会让你活着南迁。一颗棋子,用完即弃。”
“我不信……”
“你不信?”白芷突然出手,剑尖挑开他左臂衣袖,一道扭曲疤痕赫然显现——形如狼牙,边缘焦黑,是北漠细作烙印独有的记号。
张元昌猛地抽手后缩,嘴唇发抖。
“你们……怎么知道这个……”
“因为你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陈无涯站起身,“三年前雁门关失守,也是因为一批‘犒军粮草’混入毒药,导致守军腹泻溃散。那时传递消息的人,就叫张某。”
张元昌瘫坐在地,喘息粗重。
“说吧。”陈无涯语气平静,“今晚是不是最后期限?若子时前没有回音,他们就会强行攻城?”
那人沉默片刻,终于点头。
“不止。”他声音沙哑,“若军资无法运出,严嵩会在天亮前假传圣旨,调走主力守军去‘剿匪’。城防空虚之时,内应在城中放火制造混乱,外军趁机破城。计划本定在三日后,但现在……他们等不了了。”
“所以今晚就要动手?”
“是。”张元昌抬眼,“可你们拦不住的。城里不止我一个眼线。你们杀了我,还有别人会送出信号。”
陈无涯冷笑:“那就让他们送。”
白芷皱眉:“你还想放消息出去?”
“不放,他们反而不敢动。”他转身走向牢门,“我们要让他们相信,一切还在掌控中。”
回到城头,敌军攻势稍缓,但仍未退去。几架云梯被焚毁,河岸堆满尸体,可对岸阴影里,仍有大军潜伏迹象。
陈无涯召集亲信,低声下令:“停止修复西北段城墙,把滚木礌石全撤了。巡逻兵也减半,让那里看起来像个漏洞。”
“可万一他们真从那儿突破?”
“他们不会。”他摇头,“拓跋烈谨慎得很,宁可多试几次,也不愿冒真正损兵的风险。我们要做的,是让他觉得有机可乘。”
他又命人取来布防图,在灯下修改数处部署。主力暗藏于地下甬道,两侧高台埋伏弓手,只待敌军一旦涌入,便封闭入口,启动塌方机关。
“真正的战场不在墙上。”他对白芷低语,“而在他们踏入城门之后。”
白芷看着他:“你打算留着张元昌?”
“留着他,才能让严嵩以为棋局未崩。”他收起图纸,“等京城那边坐不住了,自然会派人来查。只要那人敢露面,我就有办法让他再也回不去。”
远处敌阵忽然传来号角声,低沉悠长。
陈无涯抬头望去,只见中军大旗下,一人缓缓策马而出。银甲兽皮,腰挎弯刀,左颊刀疤在火光下清晰可见。
拓跋烈亲自来了。
他并未靠近,只在百步外停驻,举起右手,掌心向上一翻。
一只信鸽振翅飞起,直扑城内方向。
陈无涯眼神一冷。
“抓那只鸟。”
话音落下,白芷已纵身跃上了望塔,手中软剑脱手掷出,如电光划破夜空。剑锋擦过鸽翼,羽毛纷飞,那鸟斜斜坠落,跌入护城河中。
河面涟漪未平,敌阵中竟又飞出第二只信鸽,角度更偏,绕开弓手视野盲区。
“西南角!”陈无涯喝道。
一名守军张弓急射,羽箭命中,信鸽坠地。
可紧接着,第三只、第四只接连飞出,分散四路。
“他们在试我们有没有人盯。”他咬牙,“这是确认信号是否通畅。”
“要不要放一只过去?”
“不。”他盯着敌阵,“现在放,他们会怀疑。等一会儿,让一只漏网。”
他转向亲信:“去地牢,给张元昌纸笔,让他写一封信——就说军资已备齐,只等手令到便可启运。字迹要像平时一样。”
“万一他写假的?”
“他不敢。”陈无涯冷笑,“他知道我现在能识破每一处加密痕迹。写错一个字,我就当场揭穿他与严嵩的全部往来。”
命令传下,亲信匆匆离去。
陈无涯立于城头最高处,风吹裂袍,颈侧血迹已凝成暗红。他望着敌阵,手指轻轻敲击墙面,错劲在体内缓缓流转,感知着每一寸土地的动静。
拓跋烈仍在原地,未再动作。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子时将近。
忽然,北墙哨兵疾奔而来:“陈爷!张家后院墙根有动静!有人从地道出来,往西市仓去了!”
陈无涯眼神一凛。
“果然是另一条线。”
他转头对白芷:“你带人去西市仓,别惊动他,盯住就行。我要知道他见了谁,说了什么。”
白芷点头,身形一闪没入夜色。
他独自留在城头,俯瞰战场。
敌军依旧列阵未退,但攻势已彻底停下。显然,在未收到确切回音前,他们不愿孤注一掷。
一炷香后,亲信带回张元昌写的信。他展开细看,笔迹平稳,措辞如常,连标点位置都与以往一致。
他将信凑近密信,边缘蓝纹微闪,系统无声判定:**信号源匹配,加密完整**。
“放一只信鸽出去。”他下令,“走东南路,让它飞得慢些。”
士兵领命而去。
他站在风中,静静等待。
一刻钟后,远方夜空忽然亮起一道焰火——绿色,短促,随即熄灭。
敌阵中响起低沉号角,拓跋烈调转马头,大军缓缓后撤。
陈无涯嘴角微扬。
“他们信了。”
他正要下令加强戒备,忽觉怀中密信微微一震。
不是震动,是发热。
他迅速掏出信纸,发现原本隐匿的蓝纹竟开始流动,如同活物游走纸面,最终聚成三个小字:
**小心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