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映在白芷脸上,她一手扶着陈无涯的肩,另一手探向他鼻息。呼吸微弱,却未断。远处房屋倒塌的轰响仍在继续,烟尘扑面而来,但她没动,只是将他的手臂搭上自己肩膀,用力将他背起。
脚步踩过焦土,碎砖硌得脚底生疼。她绕开主街,贴着北墙根前行。墙体尚未烧透,还能遮挡追兵视线。行至一处塌了半边的院落,她低头将陈无涯轻轻放平,靠在断墙角落。头顶残瓦斜搭,勉强能挡落灰。
她抽出软剑,在袖中布条上划开一道,俯身去解他裤管。布料早已焦脆,一碰就裂。褪下后,右腿外侧一片溃烂,皮肉翻卷,边缘发紫。她眉头一拧,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些青绿色药粉,洒在伤口上。
陈无涯闷哼一声,身体本能地抽搐。白芷顿了顿,动作更轻了些,又取出发带浸湿水,一层层裹住伤处。包扎完,她指尖滑过他腕脉——跳得极乱,时快时缓,像是经脉里有东西横冲直撞。
她知道那是错劲失控的征兆。
没再犹豫,她坐到他身后,掌心贴上他背心。一股清冷真气缓缓输入,顺着督脉向下梳理。起初如石沉大海,毫无回应。可片刻后,她察觉他体内那股狂乱的气息竟开始顺着她的引导流动,虽仍杂乱,却不再冲撞要害。
她不敢停,持续输送内力。额角渐渐渗出汗珠,顺着鬓角滑下。错练通神在他体内轻微震动,像是感应到了外来气息,竟自行吸收部分清灵剑气,反向修补断裂的运行路径。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
白芷收回手,喘了口气,抬袖擦去额头汗水。她从腰间解下水囊,沾湿布片,一点一点擦去他脸上的灰烬。火光照着他五官,原本被烟尘糊住的眉眼渐渐清晰。左颊那个浅浅的酒窝还在,哪怕昏着,也像藏着笑意。
她手一顿,低声说:“你笑什么?命都快没了还笑。”
声音很轻,像自言自语。她说完便抿紧唇,不再开口。可手指却没停下,继续擦拭他额头、眼角、鼻梁。动作细致得不像对待一个同门,倒像是怕惊醒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她忽然想起他昏倒前说的话——“不能留人在火里”。
明明自己都站不稳了,还想着再去东巷救人。她心头一紧,指尖微微发颤。
她摸出剑穗上的蓝宝石,看了看,又收回去。从随身小袋里取出一颗温润的玉珠,塞进他掌心。那珠子是青锋弟子出任务时随身携带的信物,遇险可作求救之用。她本留着自保,现在却放进了他手里。
“这次换我等你醒来。”她低声道。
话音落下,她将软剑横在膝上,坐在他身旁,目光扫向外面。火势依旧未歇,风带着热浪一阵阵扑来,吹得她发丝飘动。她不动,只盯着前方废墟的轮廓。
忽然,几道黑影跃上对面残垣。人影矮瘦,手持油壶,正往断墙上倒液体。火苗一点即燃,顺着墙根往上爬。
白芷立刻起身,将陈无涯往墙后挪了挪,顺手抓过几块碎木盖在他身上。确认看不见人影后,她握剑潜出,贴着地面低伏前进。
三人呈品字形分布,正准备引燃最后一处火点。她屏息靠近,足尖一点,身形如燕掠起。软剑出鞘无声,第一人咽喉已被割开,倒地时连声音都没发出。
第二人察觉异样,刚转身,她已欺近身前,剑柄撞上其手腕,油壶脱手飞出。她旋身一斩,剑锋穿喉而过。
第三人反应极快,拔刀欲逃。她手腕一抖,软剑如蛇疾射,贯穿其后心。那人扑倒在地,抽搐两下,不动了。
她落地未停,迅速收回软剑,快步返回藏身处。掀开碎木查看,陈无涯仍在昏睡,呼吸均匀,脉象比先前稳了许多。
她松了口气,盘膝坐下,调息片刻。手指始终按在他腕上,确认心跳无异。调息完毕,她将水囊递到他唇边,试图喂些水进去。他牙关紧闭,水顺嘴角流下,沾湿了衣领。
她索性撕下一块布,浸湿后敷在他额上。退烧药起了作用,体温已不如方才滚烫。
夜更深了,火势渐弱。北墙这一带暂时安全。她靠着断墙,一手握剑,一手搭在他腕上,闭目养神。风吹得残瓦吱呀作响,她每隔片刻就睁眼一次,确认周围无异动。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音节。
她立刻睁眼,俯身看他。他眼皮微微颤动,嘴唇干裂,手指在玉珠上收紧了一下。
“醒了?”她轻声问。
他没睁眼,只是喉咙滚动,似乎想说话。她凑近些,听见他吐出两个字:“……东巷。”
她摇头:“没人了。那边屋子全塌了,我们的人已经搜过。”
他还是没睁眼,眉头皱了一下,像是不信。
“信我。”她说,“你还醒不了,别硬撑。”
他嘴唇动了动,终是没再说话,手指却依旧攥着那颗玉珠,不肯松开。
白芷看着他,忽然伸手,将他额前一缕被汗浸湿的头发拨到耳后。这个动作她从未做过,连对自己都不曾如此。可此刻做来,却觉得理所应当。
她低声说:“你要是再这么拼,下次我就不救你了。”
说完,她自己先怔了一下。这话不像她说的,太软,太重。
她转开头,望向火场尽头。天边已有微光浮动,不是火光,是晨色将至的灰白。黑夜快过去了。
她重新握紧剑柄,膝盖微屈,随时准备应对突发动静。可另一只手,仍留在他腕上,测着脉搏,一下,又一下。
远处传来一声乌鸦啼叫。
她抬头望去,一只黑鸟正站在烧塌的屋脊上,歪头看着这边。它扑了扑翅膀,却没有飞走。
白芷盯着它,忽然意识到不对——乌鸦不会在这种时候停留。
她猛地站起,软剑横在身前。
那只鸟突然振翅,朝她直冲而来。
她挥剑迎上,剑锋划过鸟腹,黑羽纷飞。可就在剑刃入体的瞬间,那鸟竟在空中扭身,爪子一弹,几点寒星直射她面门。
她仰身避让,剑光扫出,将暗器尽数击落。再看那鸟,已坠地不动,羽毛散落一地。
她走近查看,鸟腹中空,竟是机关所制。
她心头一沉,正要回身,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回头一看,陈无涯手中的玉珠滚落在地,砸出一小团灰。他身子歪向一侧,呼吸急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