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天寒,北原的官道肯定被大雪封得差不多了。”花边略微沉思后,指着沙盘上的官道,说,“所以我们想运粮草辎重,就只能给官道铲雪。这就很麻烦,也容易遭敌袭。”
“那你说,”商闻秋静静听完,觉得这人应该不是花瓶,就继续问,“该当如何?”
“让运粮官不要走官道,多绕点路,避开敌人视线。”花边用手在北原官道一侧划了一下,留下一道痕,说,“官道上放几个士兵、几袋粮草做掩饰。这样走,从西北或者东北绕一下,绝对能避免柔然和鲜卑发现;就算他们发现了,带兵来截粮草,也绝不会造成太大损失。”
“但问题就是,”商闻秋看着沙盘,淡淡地说,“这样,运粮的时间就从一日增加到了三日。在路上时间变长了,容易夜长梦多。”
“但不这么走,”花边明白商闻秋的顾虑,莞尔一笑,说,“一旦联军来截粮草,以汉军都兵力,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你就这么确定联军一定会截粮草?”商闻秋抬头,看着花边,问。
“那是自然,”花边点点头,信誓旦旦地说,“毕竟这俩都是游牧民族,本来粮草就稀缺;现在打了两个月了,又下了好几天大雪,带多少粮都该吃完了。所以我猜测,十日之内,联军必会来截粮草。
“既然已经知道他们要来截粮草,那我们肯定要先做好防备,至少得保证他们截不到;
“那么既然联军都出来截粮草了,内部肯定就弹尽粮绝了,若是此时进攻他们绝对没有还手之力。我们分成三部分:
“第一部分,正常军队,继续在北原该干嘛干嘛;第二部分,奇袭军队,待到联军忍无可忍截粮草之时,你带着他们去打突袭;第三部分,在边境待命,哪里用的到就从这里调兵。”
“计划倒是不错,”商闻秋微微颔首,然后又皱起眉头,说,“但可惜的是,我不知道联军双方首领和主力的营帐位置,不知道打哪啊。”
“这简单,”花边看着沙盘上的红、蓝两个阵营,说,“两个月前,匈奴的草原王柳夏叛逃回草原,对吧?”
“嗯,”提到柳夏,商闻秋眼神暗了暗,点点头,“是这么回事。”
“那鲜卑和柔然肯定会试图拉他加入联军,”花边内心激动不已,但面上还是假装没看见商闻秋的反应,继续说着,“至于他同没同意我就不清楚了,不过这是个可以利用的地方,毕竟他们语言相通。
“本人在洛阳的时候曾有幸听闻过一些商大人与草原王的消息……”花边目光看向商闻秋,嘴角难压,一脸好奇地问,“请问是否属实?”
商闻秋:……
商闻秋看着他,眼神阴郁地仿佛在说“这是你该好奇的吗?”
这人真是……什么都问呢。商闻秋心想。
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认了。
“那就很好办啦!”花边一脸“我就知道”的欠揍表情,看得商闻秋想揍他。花边兴高采烈地说:“大人可以用美人计让这位草原王加入我们这边,然后可以让他去诈降、刺探情报或者别的什么……总之很有用。”
商闻秋想了一下自己美人计成功的概率以及柳夏带来的益处,点了点头。
“不过呢,光在粮草上赢,根本不够。”花边也不管商闻秋听不听得进去,反正一股脑地全说了,“粮草这一次,我们至少能把他们打到塞外去,但这不够;我理想的应该是重创他们的主力,再将他们打到西伯利亚去,让他们至少三十年缓不过劲儿来才算完。”
他这话说得轻易,就像他人一样轻狂。
“诶诶诶花边,”商闻秋对他的轻狂意气叹了口气,说,“理想是理想,现实是现实,这俩不搭噶的。”
“诶呀大人,”花边看着商闻秋这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无奈地苦笑一下,说,“一切现实始于理想嘛。我若是连想都不想,那才是真的与现实不搭噶喽。”
“就嘴皮子厉害。”商闻秋面无表情地听完,冷静且一针见血的指出。
“是是是,”花边为了不让话掉地上,只好接茬,舌灿莲花一般地说,“大人所言极是,小的就是三寸不烂之舌啊。”
“行了行了,少贫,有能耐现在就去骂死个王朗。”商闻秋淡淡地看他一眼,眼底情绪似乎没那么阴郁了,说,“你出去吧,我让老张给你安排了帐篷,你直接去住。”
“好哒好哒,”花边笑着转身,哒哒哒地跑出去了,“谢谢大人!”
花边走后,商闻秋看着虚掩着的帘子,感受着隐隐约约的朔风,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喃喃自语道:“花边这人,性子轻狂、张扬。不过怎么感觉有点熟悉?好像是我死去的一位故人。”
但是是谁呢?商闻秋忘了。
他现在的记忆力不比从前,下降了好多。他沉默地想了半晌,才想起来:哦,那位故人,好像是在洛阳、在江南、在大汉意气风发、恣意张扬的自己。
他如今不人不鬼,哪里有半分曾经的样子?
他这才猛然惊觉,时间这是个恐怖的东西,就像是天上来的黄河之水,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商闻秋突然想起诗仙李太白那首《将进酒》。
果然啊,他在内心感叹,“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不过,商闻秋没时间像那些文人墨客一样站在雪地里饮酒作诗,他要打仗。
他提笔,给柳夏书信一封,对于自己能“成功拉拢柳夏加入汉军”这件事无比自信。
【柳夏哥哥,见信如面。】
因为他是边写边笑的,所以纸面上的字不似他以前有章法的凌乱,而是毫无秩序的鬼画符。
商闻秋:……
他看着自己的字,笑得更大声了。
撕了,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