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禄烀一路没有受到阻击。
他来到时候,他本来还有点后悔今日之事是他冲动了,不该意气用事。看到地上散落的汉军铁锅,他又坚定了追击的决心。
他带着军队登上高原,从晨光熹微爬到日薄西山。
登顶后,禄禄烀远远地看见有人。带着军队追了过去,问:“你是什么人?”
商闻秋屈着左腿,左边手臂搭在上面,口中叼着根狗尾草,身边放着一枪一刀。闻言抬头,淡淡说道:“我是你大爷。”
禄禄烀气急,他跳下马,提过商闻秋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起来,暴怒地说:“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什么人?”
“我是……”商闻秋算漏了禄禄烀这招。他之前一次回答嘴比脑子快,下意识地就这么说了,说完才惊觉不对但为时已晚,只能想办法尽力挽回,“吴将军的副将。”
“吴战呢?”禄禄烀又问。
他看到这个少年人眉眼柔和,眼神平淡,便认为他没打过仗;再加上先前在河岸听到的谣言和追击路上被汉军丢掉的铁锅,他初步判定:汉人军队已溃不成军。只是什么程度呢?
“吴将军啊,”商闻秋脑子飞速运转,在心里连喊三声“吴将军得罪了”后对禄禄烀说,“行军路上被属下杀死了。”
啊,看来汉军的秩序都已经乱套了呢。
“你为何还在这儿?”禄禄烀手上未松,甚至更加用力。
“因为我答应过皇上,”商闻秋无奈地说,“要为大汉战斗到最后一刻啊。”
禄禄烀冷笑,说:“你打不赢我的,你的信仰一文不值,你对大汉的付出只是你一厢情愿。”
商闻秋心想:词汇量不错嘛,这么高难度的成语都用上了,禄禄烀你汉语学得挺好。
他不知道禄禄烀和吴战的过往,误认为禄禄烀的汉语是在突厥学的。
“虽然我们实力很悬殊,”商闻秋说,“但你爷爷我还不想那么快认输。”
禄禄烀问:“为何?”
“还没打呢就认输,”商闻秋淡淡,“让你爷爷我面子往哪搁?”
禄禄烀忍无可忍,扬手给了他一掌,将少年打得偏过头去。再转回来时,少年人眼神都清澈了不少,看起来像是……被打懵了。
确实是被打懵了。商闻秋驰骋疆场这些年,向来火拼厮杀惯了,突然让他智取还有些转变不来。
反应过来后,商闻秋心想,我还是去打仗吧。
禄禄烀认为此人虽然年轻,举止谈吐间也颇为无礼,可他一直波澜不惊的模样引起了禄禄烀的怀疑。禄禄烀松开手,示意副将把他绑起来,带回去严加审问。
副将得令,三下五除二地将商闻秋双手绑在背后。
商闻秋新生一计。他对禄禄烀说:“可汗可汗,您且附耳来,小的有点事要跟您说。”
禄禄烀凑过去。
商闻秋一字一顿道:“爷、爷、我、来、索、你、命、喽。”
禄禄烀尚在愣神,便听见一声火药炸响,抬头一看,是烟花。
那烟花是军用情报烟花,无论白天黑夜都能看清楚,而且响声巨大,方圆五里都能听清楚。
顷刻间,人乌泱泱的从北边涌来。
不对,南边也有。
等等!西边也有。
啊?东边还有。
商闻秋让某个士兵帮他割开绳子,他揉揉被捆红的手腕,欲哭无泪:“疼死我了,绑这么死干嘛?”
禄禄烀后脊发凉,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立上心头。
商闻秋在原地嚎了半天这才反应过来近二十号人都盯着自己呢。他放下手腕,站直身子,道:“看我干嘛?打啊!”
汉军齐齐杀了出来!
禄禄烀愤怒地回首寻找那少年的踪影,可那人却像遁地了一样消失了。
“禄禄烀,”一道宏亮且冰冷的声音传来,“我跟你打。”
说话的正是大汉西北大将军,吴战。
“你……你没死?”禄禄烀错愕道。
确实他早该想到的,以吴战的性子,怎么可能做的出“派人刺杀”这种事呢?
“我不仅没死,”吴战骑着高头大马,居高临下地说,“我还更坚韧了。”
禄禄烀飞身上马,握着马头刀的刀柄,刚准备向吴战砍去,就听见一道清脆的少年音传来:“吴将军,接着!”
吴战接过鬼头刀,看着禄禄烀,眼神凌厉:“禄禄烀,有些是非恩怨,我们该了结一下了。”
“好啊!”禄禄烀挥刀砍去,被吴战侧身躲开,“正好,老子很早就想和你痛痛快快地打一场了!”
吴战俯身砍向禄禄烀坐骑的马腿,禄禄烀提刀格挡,两人弹开几寸远。
“禄禄烀!”吴战挥刀,“你变了。”
“我怎么变了?”禄禄烀格挡,陷入被动局面,“我一直都是这样!”
“禄禄烀!”吴战嘴上煽情,手上却未放松一丝力,“你曾经只是有野心,可你如今却是野心勃勃、利欲熏心了!”
“少废话!”禄禄烀与吴战刀尖对刀尖,一时间难分高低,“吴战,你也变了。”
“我知道,但那是你造成的!”吴战双手用力,竟压得禄禄烀身上偏了几寸。
“我怎么造成了?”禄禄烀察觉到吴战的意图,手上继续加力,与吴战陷入僵持。
“那个雪夜,你不顾一切也要回突厥。”吴战回忆时,口中音调放柔,手上力道却一点不温柔,“你走后,我看到了你在风雪中溺亡的身影,从那以后我开始变得暴躁、敏感、善妒。
“你无依无靠,可那我最后的依靠!
“你走了,我连最后那点念想都没有了。前三个月天天寻死,次次没死成,我就知道我命不该绝。
“我参了军,训练十分刻苦,就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不再想你!
“我曾经,百万次设想过我们重逢的样子,可独独没有想过是这样的针锋相对……
“他们说我‘打仗不要命’说我‘宁惹老天怒,不惹吴家狼’。我要什么命?!我的命早就在那个风雪夜被人带去了!!!”
禄禄烀听着他叙述,手上力度渐渐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