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边摔了个狗啃泥,雪白细腻的脸上糊满了泥土。
沃德阿里宁喘着气,举着刀,左腹的伤口还在滴血。
花边感觉自己的脸刚沾上泥土便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抬手拂掉脸上的泥,死死瞪着半路杀出来的沃德阿里宁。
他的坐骑腿断了,正嘶鸣着乱跑,看起来无比悲凄。
“靠!”花边吐出嘴里的泥,将长刀横在自己身前,“二打一啊?!”
“你不是我军的对手,”沃德阿里宁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竟还敢靠近花边,“带着你的部下投降吧。”
“我呸!”花边后退两步,旋即箭步冲刺过去,“想屁吃呢你?!赶紧回去洗洗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沃德阿里宁见招拆招,举起钢刀拦下花边,眼神示意阿克卜力木有点作为。
阿克卜力木福至心灵,提着钩镰枪就往花边这边来!
“你们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花边在碰上沃德阿里宁的刀尖的前一刻紧急抽回刀,转身朝后跑去。
纵然是文武双全的花边,也难以同时招架两只发光的凶兽。所以他如今只好以退为进、暂避风头;回头有机会了就迅速卷土重来、报仇雪恨!
阿克卜力木和沃德阿里宁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他的所思所想?
“拦下他!”阿克卜力木一边挺\/身上前一边命令沃德阿里宁。
沃德阿里宁心想:人家两条腿,我也两条腿,你还有匹马呢,为什么非要让我拦?
不过他想归想,该跑的路也是一点没少。
……
“我操!”花边早就脱了外衣没入人群里,边跑边回头看着阿克卜力木与沃德阿里宁若隐若现的身影,“怎么还阴魂不散呐?!”
花边虽然年轻气盛,但跟鄂西灯谷打了一场、跟沃德阿里宁打了一场、跟阿克卜力木打了一场、又跟他们二人混合双打了一场,再怎么气盛也该累了。
花边在大汉无数人眼中都是顶顶厉害的人物,但他再怎么厉害也是人,是个活生生的人,也会累。
不过很少有人还会想起英雄也会累就是了。
花边想跑到最后方去,然后鸣金收兵,暂时休养一下,不然他真的要挺不住了。
他跑得直喘,身上全是跑出来的汗,若是单拎出来肯定会被人嫌弃;但他如今是在尸山血海里狂奔,汗臭也被冲天的腥气盖得严严实实了。
“那里!”阿克卜力木在马上一眯眼,抬起枪指着人群中一个慌乱的身影,“那小子在那里!”
沃德阿里宁刚刚为了追击花边特意去抢了一匹汉军的马,屁股都还没坐热,闻言颔首,提刀冲过去。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花边感觉自己后背凉飕飕的,都不敢回头看,只敢一边向前跑一边祈祷,“佛祖保佑!菩萨保佑!我真不行了!!!留小的条命在,我回头就去洛阳还愿!!!”
“你现在求爷爷告奶奶都没用!”沃德阿里宁追上去,猛地一刀劈下去!
花边本能地卧倒,在地上翻了几个滚,见自己与沃德阿里宁相隔有一段距离后两腿一伸站起身来,长刀还是被他死死握在手里。
沃德阿里宁刚要再追上去补刀,花边猛然一个跳起,将长刀甩向他的面颊!
沃德阿里宁下意识就要偏开脸躲开,右腹突然一阵冰凉。他颤颤低下头去,看见自己右腹外面露着一柄匕首的刀柄,刀刃部分早就全部没入他的身体了。
花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知自己没力气再与沃德阿里宁耗下去了,刀都没拔\/出来便重新坠回地面,晕头转向地接着往后方跑。
沃德阿里宁被剧痛袭击,手一松,从马背上摔下来,后背着地,给他本就恢复得不是很好的伤口雪上加霜。
沃德阿里宁看着自己右腹的刀柄,双目腥红,咬着牙忍痛拽出,鲜血登时犹如决堤般喷出来!
他绝望地闭上眼。
商闻秋那一下把他伤得不轻,但因为没有切到动脉,所以对他来说无伤大雅;但花边可不一样,沃德阿里宁是真的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气息在极速散出去,手脚愈来愈冰冷。
血没喷多久就停了,沃德阿里宁面色苍白,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气息好像平息下来了,才斗胆睁开眼,看看自己右腹的空洞。
他没死,劫后余生。
沃德阿里宁松了口气,心想原来这人也没刺准嘛。
沃德阿里宁竟生出一丝喜悦来。
那个空洞还在往外冒血,左腹的伤被压得隐隐作痛,背上的伤好像也裂开了。沃德阿里宁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疫病不疫病了,直接从旁边的死人身上扒了件衣服下来,用嘴撕成布条,给自己粗略地包扎了一下。
包扎完,他没有起身,而是静静躺在一堆尸体上。
他伸出一只手盖住先前被花边肘击过的眼睛,另一只眼滴溜溜地转着,看着蓝蓝的天空;他又转而盖住那只完好的眼,用被花边肘击过的眼睛看天,黑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他身上忽然生出一股恶寒,确认这个事实之后无力地松开手,任由它自由垂落下去。
他,沃德阿里宁,瞎了一只眼。
沃德阿里宁之前就感觉不对劲了,只是一直没来得及注意,直到刚刚才终于下定决心试试,是他意料之内的结果。
他宁愿是意料之外。
尸体开始腐烂发臭,一股股冲鼻子的恶心味道直冲云霄,几乎没有人可以忍受;沃德阿里宁却仿佛失去了五感一般,安安静静地躺着,好像是要跟他们一起变烂变臭。
“诶!小子!”阿克卜力木追到这里,没看到花边,却看到了沃德阿里宁,“你躺这儿干什么?走了!”
“首领,”沃德阿里宁再一次绝望,“我瞎了一边。”
“不就是瞎了吗?能活着就很好了!”阿克卜力木皱眉,“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能活到现在就该谢天谢地了,更何况你还有一只眼呢。”
沃德阿里宁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这一生,活着就很好了。
沉默片刻后,他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