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那句轻飘飘的“谢谢你”，像一根羽毛，反复搔刮着沈惊焉的心尖。
他猛地别过头，拿起桌上的白水灌了一大口，动作显得有些粗鲁。
“谢我什么？谢我愚蠢，破坏了你‘利益最大化’的计划？”他的声音带着几分自嘲，耳朵却不争气地有点发热。
林照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平静地收回目光。
“从战术角度，您的行为确实存在冲动和不可控的风险。”
沈惊焉差点被水呛到，他转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我帮你挡了一下，你还真分析上了？”
“我的职责，就是对所有可能影响您和沈家利益的事件进行复盘和评估。”林照的语气一本正经，“包括您刚才的行为。”
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过，还是要感谢您，让我免于衣物沾染污渍，节约了干洗的费用和时间成本。”
沈惊焉彻底没脾气了。
跟这个女人讲感情，简直是对牛弹琴。她的大脑里装的根本不是正常人的思维，而是一套冰冷的成本核算系统。
他泄愤似的把杯子重重放在桌上，“行，你厉害。那下午学什么？学怎么把人气死，好继承他的游戏账号吗？”
林照推了推眼镜，对他的嘲讽无动于衷。
“下午的课程是媒体应对与公众形象管理。考虑到您特殊的身份，学会如何与媒体打交道，是必要的生存技能。”
她调出新的课件，投影到幕布上。
“在公众眼中，您目前有两个主要标签：沈家继承人，知名游戏玩家‘惊蛰’。”
“这两个身份，既是您的资产，也是您的负债。我们的目标，是最大化资产价值，最小化负债风险。”
沈惊焉靠在椅子上，看着幕布上自己的照片，懒洋洋地开口：“说人话。”
“简单来说，以后再有记者堵你，你不能再回答他们‘关你屁事’。”
沈惊焉：“……”
……
一下午的课程，沈惊焉都有些心不在焉。
林照讲的那些案例和技巧，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脑子里盘旋的，全是早上那个乱了节奏的心跳，还有她那句出人意料的“谢谢”。
这个女人，简直是毒药。
前一秒能让你觉得她冷血得像个机器，后一秒又会露出一点点缝隙，让你忍不住想去窥探更多。
“……以上，是面对攻击性提问时的三种标准处理方式。您听明白了吗，少爷？”
林照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啊？哦，明白了。”沈惊焉敷衍地点头。
林照看了他一眼，显然不信。“那么，请您复述一下第三种方式的核心要点。”
沈惊焉卡壳了。
他刚才光顾着走神，哪里听了什么第三种方式。
书房里一片安静，气氛有点尴尬。
“看来您的注意力不太集中。”林照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喜怒，“是课程内容太枯燥，还是您有其他心事？”
“没什么。”沈惊焉坐直了身体，试图掩饰，“就是觉得，这些东西太虚伪了。”
“虚伪？”
“对。”沈惊焉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借口，“按照你说的，对着镜头说的每一句话都要设计，每一个表情都要管理。那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跟个假人有什么区别？”
他看着林照，目光灼灼：“林管家，你平时也这么累吗？连想吃块饼干都要偷偷摸摸的。”
他故意把话题往私人领域引。
林照的眼神微动，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公众人物的私生活，本身就是一种需要管理的商品。而我不是公众人物，我只需要对我的雇主负责。”
“那你的甜品店呢？”沈惊焉追问，“要是以后你的店火了，成了网红店，记者跑去采访你。你也要对着镜头，用你那套标准话术，介绍你的巧克力夹心饼干吗？”
他以为这个问题能让她露出一点破绽。
没想到，林照认真地思考了几秒，然后点了点头。
“有这个可能。如果前期宣传需要，我会制定一套完整的媒体应对方案。包括主打产品的核心卖点、品牌故事的情感包装，以及对潜在负面舆论的危机公关预案。”
沈惊焉彻底败下阵来。
他往后一靠，瘫在椅子上，感觉自己像个一拳打在棉花上的傻子。
“算了，你赢了。”他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你以后开店，干脆别叫甜品店了，叫‘危机公关主题烘焙体验中心’，怎么样？”
林照似乎没听出他的挖苦，反而真的在评估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名字太长，不利于品牌传播。但这个概念，可以作为开业活动的备选方案。”
沈惊焉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一笑，整个书房沉闷的气氛都轻松了不少。
林照看着他，有点不明所以。
“你这人，真是……”沈惊焉摇着头，笑得停不下来，“有时候觉得你聪明得可怕，有时候又觉得你笨得可爱。”
“可爱？”林照似乎对这个形容词感到很陌生，她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对啊。”沈惊焉止住笑，身体前倾，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就像你够不着饼干的时候。”
林照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
她推了推眼镜，清了清嗓子，将视线移回电脑屏幕。
“我们继续上课。”
她的语气听起来和之前没什么两样，但沈惊焉却敏锐地捕捉到，她的耳根，又悄悄地红了。
一抹极淡的粉色，藏在发丝的阴影里。
沈惊焉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这个魔鬼管家的“使用说明书”。那些专业的、理性的、逻辑严密的话题，对她来说就像是坚不可摧的盔甲。
而那些带着烟火气的、柔软的、甚至有点傻气的小事，才是她的软肋。
下午的课程结束，林照抱着电脑准备离开。
“林照。”沈惊焉忽然叫住她。
“有事吗，少爷？”
“晚上，我想吃点甜的。”沈惊焉说。
林照的脚步停住，回头看他。“您的饮食计划里，晚餐后没有甜品。”
“我知道。”沈惊焉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但我的大脑，今天运转过度，急需补充一点糖分。否则，会影响明天的学习效率。”
他把她白天拒绝他的话，几乎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林照看着他，看着他眼睛里毫不掩饰的狡黠和期待。
两人对视了几秒。
“……我去厨房看看。”林照最终还是妥协了。
她说完，转身快步离开，背影看起来，竟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沈惊焉靠在书桌边，看着她消失在门口，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这场攻防战，好像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