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条孝行的手段虽简单粗暴,甚至堪称卑劣,但其效果却如剧毒的瘴气,迅速弥漫了整个稻妻城。
在“无差别杀人魔”的阴影笼罩下,恐慌成为了最有效的武器。
邻里相疑,人人自危,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引来警惕的注视和急促的报官哨声。
在这片自我编织的牢笼中,你如同被猎犬追逐的困兽,被迫陷入了彻底的静默。
往日便于藏身的热闹街市如今危机四伏,每一个投来的目光都仿佛带着审视。
你只能更深地潜入稻妻城最为阴暗的角落,在废弃的屋舍与潮湿的下水道缝隙间穿梭,依靠着过往的经验和对城市的了解,躲避着无处不在的视线。
昔日挥动双刀、引动天雷的手,如今只能紧握成拳,压抑着内心的怒火与焦灼。
如此煎熬数日,一则由社奉行正式发布的重磅消息,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鸣神大社与社奉行联名倡议,将由现任社奉行代行——神里绫人主持,邀请天领奉行与勘定奉行所有高层,齐聚神里屋敷,举行稻妻城最高级别的“三奉行联合咨议会”,旨在总结眼狩令期间的得失,并规划稻妻未来的发展轨迹。
这是一个绝无仅有的机会!
你知道,这意味着那些藏身于幕后的、操纵着这座城市的巨头们,包括你的最终目标——九条孝行,都将在那个特定的时间,出现在那个特定的地点。
无需你再冒着巨大风险一个个去寻找、去突破,他们将会自己走入一个华丽的囚笼。
然而,狂喜之后是冰冷的现实。
你比任何人都熟悉神里屋敷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条密道,那里曾是你的家。
但正因如此,你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当三奉行首脑齐聚之时,那里的守卫将会是何等的铁壁铜墙。明面上必有天领奉行的精锐武士与终末番的忍者交织成网,暗地里不知还有多少双眼睛紧盯着每一个角落。
潜入的难度,远比正面杀入要高得多。
更何况……你的双刀【踏雪】与【离殇】早已留在了八酝岛的雷鸣之中。
失去它们,不仅失去了趁手的兵器,更仿佛割裂了与过去力量的一部分联系——此刻的你,战力确然大打折扣。
一个念头不由自主地浮现:如果……如果能联系上神里绫人……
以他的智慧和掌控力,定然能为你创造出完美的时机和路径。
但你随即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狠狠掐灭,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你已经在那雷雨之夜斩断了与神里家的羁绊,舍弃了“千里”的姓氏与“佑”的名字,如今只是一个背负着罪业与诅咒的逃亡者。
你又以何种身份,何种面目,去祈求那位如今已是稻妻权力巅峰的兄长的协助?
就在你沉浸于无奈的思绪中时——
巷口的光线忽然被一道高大而熟悉的身影悄然切断。
来人并未完全走入阴影,只是优雅地伫立在光与暗的分界线上,身着印有神里家椿纹的笔挺羽织,姿态一如既往的从容不迫。
他的面容在逆光中显得有些模糊,但那双洞悉一切的淡蓝色眼眸,却清晰地穿透昏暗,精准地落在了你的身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片刻,只有远处隐约的市嚣传来。
随后,一个温和却带着不容错辨的熟悉嗓音,平静地打破了寂静:
“好久不见,千里佑。”
鸣神大社深处,一处僻静的神樱偏殿内。
夜风穿过古老的廊柱,带来远处隐约的祈铃轻响与樱瓣落地的微息。殿内灯火并不明亮,只有几盏长明烛台在微风中摇曳,将三个人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在绘有古老符文的墙壁上,仿佛三尊正在密谋的神只或鬼魅。
神里绫人姿态闲适地跪坐在一方蒲团上,手边是一杯未曾动过的清茶,氤氲着微弱的热气。
他嘴角噙着一丝惯有的、令人难以捉摸的浅笑,仿佛即将讨论的并非一场足以颠覆稻妻格局的雷霆行动,而是一次寻常的茶会闲谈。
八重神子则慵懒地倚靠在窗边的栏杆上,指尖漫不经心地卷着一缕粉色的发梢,狐眸微眯,流转着狡黠而玩味的光芒,如同在看一场即将开幕的有趣戏剧。
她似乎对殿内凝重的气氛毫不在意,反而更享受这种于隐秘处搅动风云的快意。
而你,千里佑,站在阴影与光亮的交界处,身体紧绷如蓄势待发的弓弦。
破损的衣物下,伤口仍在隐隐作痛,但更灼热的是胸腔中翻涌的决绝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重回故地的复杂心绪。
你的目光锐利如刀,在绫人与神子之间来回扫视,等待着那个关乎最终行动的方案。
“那么——”
最终还是神里绫人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平稳如镜湖之水,听不出丝毫波澜:
“既然目标一致,时机也已成熟,接下来便是如何让我们的‘利刃’,精准无误地送达会场了。”
八重神子轻笑一声,声音如同拂过风铃的微风,清脆却带着一丝凉意:
“哦?看来我们运筹帷幄的神里家主,早已胸有成竹了?莫非你要大张旗鼓,将你这位‘已故’的弟弟,用神轿抬进神里屋敷的正门不成?”
绫人并未因她的调侃而动容,只是微微颔首:
“正门自然不可取。即便我能暂时调开部分守卫,但九条孝行生性多疑,其亲卫必定如影随形,任何非常规的动向都会引起他的警觉。”
他的指尖轻轻划过杯沿。
“我们需要一条‘不存在’的路。”
“不存在…的路?”
你沉声重复,眉头微蹙。
“正是。”
绫人抬起眼,目光深邃地看向你:
“一条只有你我知道,甚至连终末番大部分忍者都无从知晓的……‘家主密径’。”
他稍作停顿,仿佛在回忆遥远的过往:
“那是父亲大人在位时,为了应对极端情况而暗中修筑的通道。入口不在屋内,而在屋外庭院东北角的那棵百年早樱之下,其根系深处设有巧妙的机关。通道直通屋敷核心区域的地下茶室。”
你的瞳孔微微收缩。
那条密道!你依稀记得童年时似乎听家主提起过只言片语,却从未亲眼见过,更不知其具体方位。
原来兄长早已将家族最深的秘密掌握在手。
“即便知晓路径,如何通过外围森严的守卫仍是问题。”
你指出关键。
“这便是需要宫司大人出手相助的时刻了。”
绫人微笑着将目光转向八重神子。
八重神子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仿佛早已等待多时:
“呵~终于轮到我了?是想让我这小小的神社,给你们打掩护咯?”
“并非掩护。”
绫人摇头:
“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届时,鸣神大社会以‘为三奉行会议祈福,祈求雷神眷顾’为由,派遣一支由巫女组成的‘神乐舞团’前往神里屋敷,于庭院中进行表演。这是合乎礼仪的传统,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而千里佑,你,将混入这支舞团之中。”
“什么?!”
你一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混入巫女之中?这……
“不必惊讶。”
八重神子接话道,眼中闪烁着恶作剧般的光芒:
“我手下的孩子们,可不止会跳神乐舞哦~帮你这样一个大男人改头换面,暂时遮掩一下气息,混在队伍里,还是能做到的。毕竟,最显眼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容易被人忽视的盲点呢。”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自信与戏谑。
绫人补充道:
“舞团表演之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被吸引。那便是你脱离队伍,潜入密道的最佳时机。进入地下茶室后,我会在那里与你汇合。届时,我会给你需要的东西,并告诉你最终的行动时机和信号。”
计划逐渐清晰,环环相扣,充分利用了所有人的资源和优势。
神里绫人的谋算与对家族的绝对掌控,八重神子的奇策与麾下势力的非凡手段,以及你自身无可替代的战力与对目标的执念,在此刻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殿内再次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你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沉寂已久的力量因即将到来的风暴而再次开始隐隐轰鸣。
你看向绫人,看向神子,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
只有一个字,却重逾千钧,承载着所有的决心与信任。
八重神子笑吟吟地直起身,拍了拍手: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说定了~哎呀呀,真是期待呢,一场在神里家华美屋敷内上演的……‘雷鸣之舞’。”
神里绫人也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袖,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沉沉的夜空,语气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那么,一切按计划行事。”
“就让这场盛会,如期开幕吧。”
殿内的空气仿佛还凝结着方才密谋的肃杀之气。
神里绫人微微颔首,事宜既已商定,他起身,姿态一如既往的优雅从容,准备离去。
就在他即将迈出偏殿门槛的刹那,一直慵懒倚靠在一旁的八重神子却轻启朱唇,声音带着一丝狐狸般的戏谑与不容置疑的意味,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你身上:
“啊啦,既然如此,在计划开始前的这几日,就让这位无处可去的小家伙,暂且留在妾身这神社里吧。”
她话音轻柔,却仿佛早已看穿你连日逃亡的狼狈与艰辛。
绫人脚步微顿,并未回头,只是淡淡应道:
“…也好。便于宫司大人施以援手,届时混入神乐舞团,也更不易引人起疑。”
他的思虑总是如此周全,每一步都计算得精准无误。
然而,他并未立刻离开。
沉默了片刻,他忽然转过身,面向殿内阴影的某个角落,轻轻击掌。
无声无息地,三道如同融入夜色本身的身影悄然浮现——正是终末番的精英忍者。
他们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为首一人手中恭敬地捧着一个狭长的紫檀木刀匣。
那匣子古拙无华,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沉重感。
绫人的目光掠过刀匣,最终定格在你身上,那双总是含笑的蓝眸此刻沉淀着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凝重、决绝,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悯。
“千里佑。”
他开口,声音比平日更低沉几分:
“接着。”
你没有丝毫犹豫,上前一步,接过了那沉甸甸的木匣。
触手冰凉,仿佛蕴含着未散的雷霆。
“此乃天目流第十五代嫡传,天目十五竭尽所能、呕心沥血之作。”
绫人的声音在寂静的殿中缓缓流淌,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他融汇了天目流、一心传、经津流等雷电五传锻造术的全部精粹,甚至…在其中注入了更决绝的东西。”
“其名曰——【神陨】。”
你捧着刀匣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
天目十五…这个名字让你心脏猛地一抽。
那是千里氏最后的家臣,一位看着你长大的、沉默寡言却技艺通神的老人。
绫人微微停顿,殿内只剩下烛火摇曳的微响,他的下一句话,带来了更沉重的宿命感:
“为了最终完成这把刀,将诸派精华完美融合,激发出斩断宿业的极致锋芒…天目师傅他,在最后的淬炼时刻,毅然纵身跃入了焚天的锻造炉。以血祭刃,以魂铸魄。”
你的呼吸骤然一窒。眼前仿佛闪过那位老人严肃却偶尔对你流露出慈祥的面容,最终化作了冲天烈焰。
又一位与你紧密相关的人,为你,为千里氏,彻底化为了历史的尘埃,消散于无形。
绫人似乎感受到了空气中几乎凝为实质的悲怆与压抑,他略作沉默,再度开口时,语气恢复了以往的冷静,却更显肃穆:
“这柄集百家之长、淬炼而生的【天目流】最终神兵,无坚不摧,削铁如泥。但是,千里佑,你需谨记——”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刻入你的灵魂深处:
“此刀蕴含的执念与力量过于凶戾,每一次出鞘,必饮人血,必有亡魂。”
“若刀锋未见血光而归鞘……”
绫人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冰冷的警告:
“那被其反噬吞噬的,将是持刀者自身。切记。”
你低头凝视着怀中这柄以忠诚与生命铸就的凶刃,它沉重得几乎让你难以呼吸。
这不仅仅是一把武器,更是一份寄托,一个诅咒,一条无法回头的单行路。
最终,你抬起头,迎上绫人深邃的目光,没有任何言语,只是用尽全身力气,郑重点头。
指尖拂过冰冷的刀匣,仿佛已经能感受到其中沉睡的、渴望饮血的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