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九条裟罗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能看见对方眼底凝结的寒霜被电光点亮。
奥诘众精锐如暗影般在你们身后集结,刀锋出鞘的轻响微弱得如同雨打蕉叶。
“冲锋!”
裟罗的厉喝几乎被一声炸雷淹没,她的雉刀引动微弱的雷光,试图与天威抗衡。你们如同劈开狂澜的箭矢,艰难地撕裂了反抗军大营外围那在风雨中飘摇的木栅。
最初的抵抗微弱得近乎可笑,几个零星的守卫身影在密集的雨帘中模糊不清,尚未反应过来便被迅速缴械制服。
营帐在狂风中被拉扯得猎猎作响,几乎掩盖了奥诘众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一切顺利得令人不安,仿佛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就在你们突入大营腹地的刹那——
“嗖——”
一支鸣镝箭尖啸着升空,竟短暂地穿透了风雨声!
下一秒,死亡的暴雨从四面八方袭来!
两侧原本看似被风雨摧垮的营帐和湿滑的崖壁后方,瞬间冒出无数弓手的身影!箭矢如同毒蛇出洞,借助雷声的掩护,刁钻地穿透雨幕!
“埋伏!举盾!”
裟罗的厉喝声再次被一道近在咫尺的霹雳和箭矢撞击盾牌的恐怖声响淹没。
这是一场完美利用天时的绝杀之局。盾牌能护住前方,却挡不住从雷霆与暴雨的每一个缝隙中袭来的冷箭。
你奋力挥舞双刀【踏雪】,刀光织成一片试图劈开雨幕的银网,斩落无数箭簇,金属交击的脆响连绵不绝。一支箭擦着你的脸颊飞过,带出一道血痕;另一支狠狠钉在你的肩甲上,震得你手臂发麻。
然而,真正的杀招来自视线之外。
你听到裟罗一声闷哼,她的雉刀格开正面的箭矢,却未能完全避开侧后方刁钻的一箭。箭尖穿透她臂甲的缝隙,鲜血瞬间涌出,又被雨水迅速冲刷淡化。
“裟罗!”
你心神一震。
就在这分神的电光石火间——一道惨白的闪电骤然照亮世界!
噗嗤!
一股钻心的剧痛从你右腿爆发开来!一支重箭彻底贯穿了你的大腿,巨大的冲击力几乎让你跪倒在泥泞之中。
噗!第二支箭借着雷声的掩护,狠狠咬进你的侧腹!
冰冷的金属撕裂血肉的感觉无比清晰,随后是爆炸般的灼热感。
视野开始摇晃、模糊。耳边奥诘众的怒吼、惨叫,箭矢入肉的闷响,都被无尽的雷鸣和暴雨声覆盖。
你看到忠诚的士兵一个个在电光映照下如同麦秆般倒下,鲜血染红了泥水,又迅速被稀释。
你踉跄着,凭借双刀勉强支撑身体,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腹部的伤口,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温热的血不断从伤口涌出,混着冰冷的雨水,带走你的力量和体温。
你用尽最后的气力,看向那个仍在奋战的身影。
一道巨大的闪电划过,将天地映得如同白昼!
九条裟罗仿佛不知疼痛为何物,化作了雷暴中心不屈的化身!
即便手臂受伤,她的雉舞依旧狂放!微弱的雷光顽强地环绕着她,每一次挥击都带着决绝的怒意,斩断箭矢,甚至将试图靠近的敌人连人带盾劈开!
她死死护在你前方,如同风暴中永不倒塌的礁石,金色的眼眸在闪电映照下燃烧着不甘的怒火与近乎绝望的坚守。
“坚持住……”
你想对她说,出口的却是一口鲜血。
第三支箭,伴随着又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来自一个极其阴险的角度,精准地命中你的后背心口。
所有的声音骤然远去。
世界天旋地转。
黑暗如同冰冷的海水,迅速淹没你的意识。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又一道闪电照亮那个在箭雨中拼死挥舞雉刀、不肯后退半步的模糊身影……
以及,自己体内某种一直被强行禁锢、压抑的东西,随着生命力的急速流逝和强烈的不甘与愤怒,轰然断裂的错觉。仿佛……引动了天穹之上那无尽雷霆的某种共鸣?
……
你的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中沉浮,剧痛如同潮水般反复侵袭,又缓缓退去,最终将他带往一片遥远而破碎的记忆彼岸,抑或是一个由执念与伤痛编织的幻梦。
景象骤然清晰。
空气灼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焦土气息。天空被扭曲的紫黑色雷云与奥罗巴斯庞然身躯所遮蔽,投下令人窒息的阴影。巨蛇的嘶鸣震耳欲聋,每一次翻滚甩尾都地动山摇,岩石崩裂,幕府军的阵线在可怖的威压下摇摇欲坠。
你看见——或许是透过先祖之眼,或许是灵魂的共鸣——千里一心伫立于阵前,甲胄染血,神色却是一种近乎凝固的淡然,仿佛眼前灭世般的恐怖也不过是使命的一部分。他手中的刀低垂,刃口已翻卷,显然久战无功。
身旁的天狗笹百合,平日里的飒爽从容已被疲惫与凝重取代。他紧握着薙刀,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嘴角残留着一抹未擦净的血痕,洁白的羽翼上也沾染了斑驳的泥污与血点。
他侧过头,对千里一心扯出一个带着血味的苦笑:
“千里,不知你有没有想过,你我二人纵横稻妻数百载,居然也会有如此狼狈的一天。这大蛇的鳞甲,真是硬得让人无处下手啊。”
千里一心没有立即回答。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死死锁定着奥罗巴斯那不断开合、滴落着毒涎的血盆大口。
那巨口深处幽暗莫名,仿佛是通往毁灭的深渊,却也是这坚硬躯壳上唯一看似柔软的所在。
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在他心中迅速成型。
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笹百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瞬间明白了挚友的决意。
那眼神中的静默,比任何慷慨陈词更为震耳欲聋——他要以自身为矢,射向那唯一的弱点,用最彻底的牺牲,为幕府军、为稻妻城搏取一线渺茫生机。
“千里……”
笹百合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平静,一只冰凉却坚定的手按在了千里一心即将动作的手臂上。
“让我来。”
千里一心猛地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与抗拒。
笹百合却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一种你无比熟悉的神情——那是九条裟罗在做出某种牺牲决定时也会有的,混合着无比觉悟与淡淡遗憾的笑容。
笹百合的嘴唇轻轻开合,喃喃低语,风声吞没了大部分词句,只余下零碎的词节飘散:
“…我的速度更快……天狗的荣耀……守护……”
最终,所有的低语汇聚成一句,八个字如同霹雳炸响,盖过了战场的一切喧嚣,清晰地传入千里一心耳中,也仿佛穿透了时空,重重砸在你的心上:
“常道恢宏,鸣神永恒!”
千里一心的身体微微一震,所有劝阻的话语被彻底堵在喉间。
他望着挚友的双眼,从中看到了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最终以一种近乎仪式般的庄重,沉声回应:
“常道恢宏,鸣神永恒!”
这誓言如同火种,瞬间点燃了身后残军早已摇摇欲坠的意志。
幸存下来的幕府军将士们仿佛找到了最后的支柱,他们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信仰与希望灌注于这呐喊之中,声浪撕破奥罗巴斯带来的恐怖阴霾:
“常道恢宏!!!鸣神永恒!!!”
在震天的呼喊中,笹百合飒然一笑,最后看了一眼千里一心,仿佛在作无声的告别。
旋即,他背后双翼猛地一振,周身卷起缭乱的雷光与气流,手持薙刀,化作一道决绝的紫色流星,义无反顾地主动冲入了奥罗巴斯那张开的、深不见底的巨口之中!
黑暗瞬间吞噬了他的身影。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之后——
“吼——!!!”
奥罗巴斯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痛苦到极致的惊天惨嚎!
庞大的蛇躯疯狂地扭曲翻滚,仿佛正承受着从内部爆发的毁灭性打击。
山峦为之崩碎,大地开裂。
也正是在这巨兽因剧痛而失控暴露弱点的刹那,天地间的雷光被极致地引动并汇聚。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无想”刃光撕裂苍穹,仿佛永恒的意志本身化作利刃,携带着审判与终结的绝对威能,精准无误地斩落!
……
奥罗巴斯庞大的头颅轰然坠地,身躯逐渐化为冰冷的石像。曾经不可一世的魔神,最终在那【无想的一刀】下迎来了终结。
而八酝岛的大地上,一道深不见底的峡谷伤痕被永久刻下,诉说着方才战斗的惨烈与神威的无可匹敌。
战场一片死寂,唯有弥漫的硝烟和刺鼻的血腥味证明着刚才的一切。
千里一心单膝跪倒在地,用卷刃的刀支撑着身体。
他望着笹百合消失的方向,又望向那傲立于天地之间的雷电将军身影,最终喃喃低语,声音沙哑却蕴含着穿透时空的力量:
“看到了吗……这才是……所谓【永恒】的意义啊……”
这声低语,既是对逝去的挚友笹百合的告慰,也是对带来胜利的雷电将军的敬颂,是对身后幸存将士的感慨,或许,更是穿越了血脉的羁绊,对着未来某个时刻同样面临抉择与牺牲的、迷茫的千里氏后人——千里佑——发出的、源自灵魂的叩问与指引。
……
你的意识在无尽的痛楚与黑暗中沉浮,先祖与魔神的惨烈战场如同破碎的镜片,反复切割着你的精神。
最终,所有的景象轰然坍缩,又急速重组,将你抛入一片绝对的寂静与虚无之中。
这里没有天空,没有大地,只有朦胧的、流淌的微光,仿佛置身于一颗巨大雷核的内部,又或是时间的缝隙。
一个身影,背对着他,静静伫立。
那人身着残破却依旧威仪的古老铠甲,腰间佩着一柄已然卷刃、却依旧萦绕着不散雷光的太刀。
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是一座亘古存在的山峦,承载着难以想象的重量与岁月。
你认出了那个背影——千里一心。
你想要开口,却发现发不出任何声音。
然而,你的困惑与痛苦,却如同实质般在这片空间弥漫开来。
那背影缓缓转过身。
千里一心的面容并非史书记载的肃杀,反而带着一种看尽沧桑后的平静,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的目光深邃,仿佛能直接看透你的灵魂,看穿那纠缠你的诅咒、你的牺牲、你的不甘与你对【永恒】意义的彻底怀疑。
“你来了,我的血脉。”
千里一心的声音直接响彻在你的意识深处,平静而威严,不带责备,唯有洞察。
“你背负着我的姓氏,我的罪孽,我的契约……以及,我对那【永恒】一瞬的凝视所带来的……无尽重量。”
你的意念剧烈波动起来,那些压抑的愤怒与迷茫终于找到了出口:
“重量?那是诅咒!是永世不得超生的枷锁!”
“我们所谓的【存护】,所谓的【永恒】,就是用一代又一代人的灵魂去填喂一个早已死去的魔神?”
“这样的【存护】与【永恒】,究竟有何意义?!它只带来了毁灭和痛苦!”
千里一心静静地听着,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哀伤,却并非针对指责。
“你看到了牺牲,看到了毁灭,看到了契约的残酷……你看得很对。”
他缓缓说道,声音如同远山的回响:
“但你是否看清了,笹百合冲入蛇口时,眼中并非绝望,而是决意?”
“你是否看清了,当将军那【无想的一刀】斩落,终结魔神的同时,并非只留下了毁灭的伤痕,更在那破碎的山河间,瞬间夺回并‘定格’了无数本将瞬间湮灭的生命与未来?”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千里佑,望向了那场遥远战争的更深处。
“孩子,【永恒】并非你眼中那僵死不变的顽石。”
“它并非简单的存续,更非冰冷的契约。将军大人所追寻的,我所理解的【永恒】……”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最准确的词语,声音变得更加深沉,带着雷鸣般的回音:
“是于‘无常’的命运洪流中,夺下那最值得守护的‘一瞬’,并将其化为不朽的‘基石’。”
“笹百合的牺牲,是那一刻的‘基石’;我的血脉背负契约,是延续至今的‘基石’;将军大人挥出那无想的一刀,守护了整个稻妻的未来,那是最大的‘基石’。”
“它绝非完美无缺,它沉重,它残酷,它伴随着无尽的代价与泪水。”
“我们守护的,从来不是一个无痛无灾的完美乐园,而是在这充满‘失去’的世界里,拼命去‘守住’那些绝不能失去的东西——家园、信念、未来……以及,让后人不再承受同样痛苦的‘可能性’。”
他的身影开始变得略微透明,仿佛力量正在消散,但他的目光却如雷霆般灼灼,直刺你的心灵:
“你问我意义?意义不在于那【永恒】的概念本身,而在于每一个选择成为‘基石’的人,他们所赋予它的意义!”
“我的意义,在于那一刻,为幕军争取到了胜机;笹百合的意义,在于他守护了同袍与挚友;而你的意义——”
千里一心的声音变得无比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在你的灵魂中刻下烙印:
“不在于挣脱契约,而在于超越它!”
“不在于质疑牺牲,而在于理解它并做出你自己的选择!”
“是作为‘千里佑’活下去,用你的意志,去定义你所要守护的【永恒】!去【存护】你所认定的,绝不可失去之物!”
“别再迷茫了,孩子。”
最后的声音如同渐渐远去的雷鸣,千里一心的身影逐渐化作点点闪烁着雷光的光尘,开始消散。
“【永恒】的基石,从来不是冰冷的石头……而是无数个,在无尽长夜中,依然选择燃烧自己、照亮未来的……闪耀的意志。”
“现在,该你做出选择了。”
随着这最后一句话在意识空间中回荡,千里一心彻底消散。
千里一心那如同远雷般的话语仍在意识深处回荡,那关于【永恒】的启示仿佛重塑了你的灵魂,将你从无尽的自我怀疑与痛苦的泥沼中彻底拔出。
就在你意识彻底清明、意志如淬火钢刃般坚定起来的刹那——
一种远超提瓦特法则、无法用元素力理解的浩瀚感知,骤然降临。
并非雷电将军那斩碎因果、令人敬畏的威压,也并非奥罗巴斯那充满怨恨与毁灭的魔神气息。
这是一种……更为古老、更为沉静、更为宏大的存在。
你感到自己的精神,不,是你刚刚被先祖点燃的那份决意——
那份选择成为“基石”、去【存护】的意志本身——
仿佛被置于一片无限广阔的宇宙星海之下,接受着一道无声的注视。
时间与空间失去了意义。
你“看”不到任何具体形象,却能无比清晰地感知到一种难以形容的“概念”:
无垠的琥珀色光芒如同凝固的时光,构筑成横亘寰宇的伟岸城墙;
冰冷的星辰在其上运行,遵循着亘古不变的轨迹;
文明的星火在其庇护下生灭,如同城墙缝隙中闪烁的微光。
一种极致沉默、极致坚韧、极致孤独的【存护】意志,如同背景辐射般充盈着每一个“角落”。
这意志没有言语,没有情绪,却带着足以令星辰战栗的厚重与威严。
祂并非注视着“千里佑”这个个体,而是注视着你灵魂中刚刚诞生的、那份炽烈而决绝的誓言——那份甘愿燃烧自己、成为【存护】他人之“基石”的选择。
在这道注视下,你感觉自己渺小如尘埃,却又因其对这份“选择”的“看见”而感到一种奇异的、被认可的沉重。
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过去了千万年。
那道浩瀚的感知,那沉默的注视,如同它降临那般悄然退去。
没有赞许,没有斥责,没有交互。
唯有那片刻的“凝视”本身,如同一个【永恒】的印记,烙印在了你的灵魂最深处。一种明悟在他心中升起:
在那位无法想象的存在眼中,你所背负的家族诅咒、所挣扎的痛苦、所效忠的国度、乃至所在的整个世界,或许都渺小如沧海一粟。
然而,你此刻所做出的“选择”,所立下的【存护】之志——这份意志的形态本身,却跨越了无法计量的维度与法则,引起了那伟大存在一刹那的、微不足道的“留意”。
这并非恩赐,并非祝福,更非力量的授予。
这仅仅是一道目光。
一道来自遥远星海的、对另一个渺小世界里,一个刚刚明确了自己【存护】之志的灵魂的……无声的瞥视。
你猛地吸了一口气,真正的感官瞬间回归——剧痛、潮湿的空气、冰冷的土地……
但你的眼神已彻底不同。
曾经的迷茫、不甘与愤怒已被彻底涤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到极致的、宛如经过星辰重量锤炼过的平静与坚定。
你缓缓握紧双拳,感受着体内依旧奔腾的雷元素力,以及那份更加清晰的、源自血脉却又超越血脉的沉重使命。
那位伟大存在的注视没有给你任何力量,却赋予了你的“选择”一种难以言喻的、宇宙尺度的重量感。
你的道路,前所未有的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