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乌有亭的喧嚣渐次沉淀,唯有庭院一角竹筒叩击石钵的“笃”声清脆入耳,更衬得四下一片寂静。
你借故离席,信步踏入回廊深处,任由清凉的夜风拂面,试图吹散心头纷乱的思绪——关于九条孝行的欺瞒,关于将军被精心蒙蔽的“永恒”,关于眼狩令下一个个黯然失色的愿望与人生。
正当你思绪万千之际,一阵略显亢奋而又无比熟悉的谈笑声,从前方一间虚掩着门的普通隔间里传来。
你下意识地停住脚步,透过门隙,只见柴门二郎和莱屋正义竟也在此。
桌面上零星散着几只清酒壶,二郎脸颊已泛起红晕,正挥舞着手臂,声音因酒意而比平日更显直率激动;
一旁的正义虽相对克制,但眼神亦较平日松缓,眉宇间褪去了几分沙场戾气,添了些许人间烟火气。
“……所以说!正义兄!”
二郎的声音带着微醺的诚挚:
“我到现在都觉得像在做梦!跟着千里大人,从绀田村那个没出息、只知道浑噩度日的傻小子,到现在……竟能堂堂正正地佩着刀,行走在这稻妻城中!……虽然、虽然白日里那些事儿……看着实在让人心里憋屈……”
他的声音忽然低沉下去,显然是想起了昨日收缴神之眼时目睹的种种。
莱屋正义为他斟了半杯酒,沉稳的声音里也难得透出几分深切的感慨:
“是啊。大人予我等新生,授我等武艺,更教会我等何谓立身之道。此恩,同再造。”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却因夜晚的寂静而格外清晰:
“也正因如此,我等更该明白,手中之刀,究竟为何而挥。是仅仅忠于上峰的一道冰冷指令,还是忠于……自己内心认定的那份‘正道’?”
二郎用力点头,动作大得差点碰倒酒杯:
“老爹当初狠心把我赶出门……是对的!……就是、就是昨天看到手岛先生那样好的人……心里还是难受得紧!”
他猛地灌了一口酒,仿佛要压下喉头的哽咽与苦涩:
“大人他心里……肯定比我们更不好过!可他什么都不说……总是那样……”
“正因为是大人,许多话,许多情绪,才更不能轻易说出口。”
正义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门外,并未发现你的存在,他继续沉声道,仿佛既是在点醒二郎,也是在叩问自己:
“但我们不同。我们既是大人的刀,便更需自行看清方向。若有一日,幕府之令与大人所信之‘义’、与我等所认之‘理’相悖……我等又当如何自处?”
这番酒后毫无遮掩的真心话,如同重锤,一字一句地敲击在你的心上。
你想起方才八重神子那带着玩味笑意却分量千斤的话语——九条孝行如何垄断言路,如何以谎言编织太平盛景,如何将将军的意志扭曲为巩固自身权柄的工具。
眼前的幕府,其高层已非全然秉持公正的统治机构,内部充满了如此权术与私欲。
真正的忠义,绝非对乱命的盲从。
它应当源于对真相的洞察、对公理的坚守,以及对所欲保护之人的切实关怀。
柴门二郎与莱屋正义,这两位你亲手打磨、寄予厚望的武士,在这微醺的酒意催化下,反而直白地道破了你内心深处潜藏的矛盾核心。
夜幕低垂,乌有亭的喧嚣渐次沉淀。
你独立于回廊的阴影之中,部下酒后的肺腑之言与八重神子揭示的冰冷真相,在脑中激烈地交织、回响。
“手中之刀,究竟为何而挥?”
莱屋正义的话,如同一次冰冷的精准刺击,骤然贯穿了你所有的犹豫与回避,直抵问题的核心。
是啊,你千里佑的刀,是为了执行那可能已被权臣肆意扭曲的“命令”,还是为了守护你内心真正认同、并誓言庇护的“正道”与“子民”?
“若幕府之令与大人所信之‘义’相悖……我等又当如何自处?”
这不仅是正义抛给二郎的疑问,此刻,它更像是命运掷向你本人的、一道沉重且无法回避的诘问。
继续充当奥诘众的利器,即便心存疑虑也依令而行,表面上似乎维系着对将军的“忠”。但若这种“忠”,实则建立在坐视甚至参与欺瞒将军、损害稻妻民众基石之上,那么它还能称之为真正的忠义吗?
九条孝行垄断言路,欺上瞒下的行径,已让幕府的执行机构在很大程度上偏离了其应有的职责与公正。
而像手岛、黑泽、阿纯那样的人,他们失去的远不止一枚神之眼,更是被强行夺走的愿望、生活的意义与未来的期盼。
你清晰地意识到,真正的忠义,其核心或许从来不是对某一机构或某道命令的无条件服从,而在于对公理和正道的坚守,以及对那些真正需要保护之人的切实守护。这需要洞察真相的勇气和独立思考的判断力。
或许,是时候必须重新审视自己所站立的位置与未来的每一步行动了。
是继续作为这架可能已开始腐朽的“机器”中一枚沉默的齿轮,还是勇于成为拨乱反正、扞卫真实的“力量”?
二郎和正义的困惑与他们的绝对忠诚,也让你无比清醒地认识到,你的选择将不仅关乎自身,更将深刻地影响所有追随着你、信任着你的那些人。
夜色中,你深邃的眼眸历经挣扎后,逐渐化为一片风息浪止般的澄明与坚定。
前路注定布满荆棘与挑战,但作为一名秉承千里之姓的武士,你必须找到那条无愧于心、真正忠于稻妻与将军所期许之未来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