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在镇守之森永恒的幽蓝微光中,那声叹息沉重得仿佛能压垮时空。无数代的委屈、不甘与深埋的悲伤,都随着这口气息倾泻而出。“千里”这个姓氏所承载的,哪里是荣耀,分明是一道道浸透血泪的诅咒。
一个何其可悲可叹的家族,曾与神明并肩,开辟奉行之基,却在那伊始便被九条氏夺去了应得的权柄;曾英杰辈出,却在雷电五传事件的腥风血雨中无声凋零;而到了这个时代,“千里”之名竟已沦为稻妻武士间讳莫如深的“瘟神”,仿佛沾之即会招致不幸。
你略过那些记录着家族琐事与寻常产业的卷轴,指尖忽然触碰到箱底一件异样之物——一卷质地奇特、触手冰凉的羊皮纸。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沿着你的指尖窜上脊梁,仿佛黑暗中骤然睁开了无数双冰冷的眼睛,无声地凝视着你的灵魂深处。
你几乎是屏住呼吸,指尖微颤地展开了那卷沉重得异乎寻常的契约。
上面的文字并非笔墨书写,而是由一种暗红近黑、如干涸凝血般的物质,与不断微微扭动、活物般的阴影共同勾勒而成。一股淡淡的硫磺腥气混杂着陈腐的血锈味,扑面而来。
开篇那几行猩红欲滴的文字,便让你如遭雷击:
“以魂为薪,饲于剑座;以血为引,奉于魔神。”
这竟是一份以整个家族的血脉与灵魂为祭品,向魔神换取力量的永恒契约。
你逐字读下去,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紧紧攥住,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契约的条款冰冷、残酷,却又清晰得令人绝望:
原来,先祖千里一心,为了获得斩灭魔神奥罗巴斯的绝对力量,竟远渡璃月,以全族子孙后代的魂灵为质,与那尊执掌杀戮与毁灭的【剑之魔神】噬念·安德瓦利,签下了这永世无法挣脱的盟约。
条款如淬毒的利刃,一字一句刻入你的骨髓:
自此,每一位流淌着千里之血的族人,其灵魂自诞生之初便烙下安德瓦利的印记。生前,部分魂力将如涓涓细流,汇入魔神之力;死后,灵魂将永诀轮回,被直接接引至魔神的【剑狱】,成为滋养魔神的食粮与力量之源,永世不得超生。
作为回报,剑之魔神赐予千里血脉【御剑神通】之力,保证家族在一定时期内气运昌隆,且代代必出现能承载此力的“持剑人”,获得斩断一切阻碍的威能。
契约与血脉绑定,无可解除,无可违背。
家族存续之日,即为献祭进行之时。任何反抗或泄密之举,都将招致魔神怒火,引来血脉的彻底枯竭。
“不……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你的声音嘶哑破裂,几乎不成人调。
眼前倏然闪过历代先祖威严而慈祥的画像,族谱上那些早夭、战死、或莫名疯癫的亲人名讳,父亲临终前眼中那份你从未读懂的、深沉的悲哀与无尽的愧疚……
原来,那并非对尘世的留恋,而是对子女们注定命运的无声绝望!
千里家所拥有的一切力量、所有看似荣耀的延续,从来都不是神恩或幸运,而是用一代又一代至亲之人的灵魂,向魔神换来的残酷交易!每一个闪耀的剑招,每一次家族的“逢凶化吉”,都浸透着先祖与后人永恒的痛苦与哀嚎!
掌中的羊皮纸契约仿佛骤然活了过来,那些暗红色的文字如心脏般搏动,散发出妖异的血光。你甚至能听到无数熟悉又陌生的悲鸣与哭泣,从契约深处汹涌而来——那是历代族人,在无尽剑狱中承受煎熬的魂灵回响!
你猛地松开手,仿佛那契约是烧红的烙铁,踉跄着跌退数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巨大的震惊、被至亲先辈背叛的剧痛、以及对这绝望命运的恐惧,如同滔天海啸,瞬间将你彻底淹没。
家族数百年的“守护”,竟建立在如此黑暗肮脏的基石之上。你一直以来的信念、所有的认知,在这一刻,彻底崩塌,碎裂成再也无法拼凑的残渣。
窗外,镇守之森永恒的幽蓝微光,在你眼中仿佛已被无尽的鲜血与绝望的黑暗彻底浸染。
在镇守之森永恒的幽蓝微光中,你颤抖的指尖再次抚过羊皮纸上那些如同蠕动的阴影与干涸凝血构成的文字。一个名字如同惊雷般在你脑海中炸开——
“不对……安德瓦利,分明早已在魔神战争期间,被岩王帝君摩拉克斯斩杀……神魂俱灭!”
你的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仿佛要用力说服自己。
“他的契约……一个死去的魔神……怎么可能……直至今日仍然生效?!”
逻辑在脑中疯狂撕扯。魔神既亡,其力焉存?这违背常理的现实让你脊背发凉,仿佛黑暗中有一双早已闭合的眼睛,仍在跨越时空的界限,冰冷地注视着你,注视着你血脉中流淌的诅咒。
绝望之中,一个尖锐的念头如同最后一根稻草般浮现——
你是千里氏最后的血脉。只要你这具承载着契约的身体彻底消亡,这罪恶的循环不就……不就终结了吗?
没有宿主,契约焉存?
一股近乎疯狂的决绝瞬间压倒了恐惧。你猛地呼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所有的悲愤与不甘都倾吐而出。手中寒光一闪,一柄贴身短刀已被你紧紧握住,刀尖直指自己的心口!
没有犹豫,你狠狠刺下!
“呃啊——!”
剧痛瞬间炸开,席卷了每一根神经。你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冰冷的金属撕裂肌肉、触碰骨骼的恐怖触感。
然而,就在你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的边缘,在那不可思议的目光注视下,那处本应致命的伤口,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血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强行缝合,剧痛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麻痒。
片刻之间,心口只留下一道狰狞扭曲的疤痕,颜色深紫,如同一条恶毒的蜈蚣盘踞其上,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你的自作聪明与不自量力。
现实如同冰水,浇灭了你最后一丝侥幸。
你明白了。
这份源自魔神的契约,其效力远超你的想象。它早已超脱了施予者的生死,化作了某种【永恒】的规则,烙印在千里血脉的最深处。
换言之……只要你没有后代,那么承载这契约的便只有你一人。你将被这力量强行维系着“生命”,不死不灭,直至漫长的时光将你的意志彻底磨损殆尽,成为一具空洞的躯壳——那或许,正是安德瓦利为自己准备的、于未来某日复苏的完美容器。
而倘若你留下子嗣……那么这罪恶的枷锁将随之延续,你的后代将与你一样,生生世世沦为魔神的食粮,永无解脱之日。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断绝血脉,即是永堕虚无;延续血脉,即是诅咒子孙。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死局。
“不……不……不——!!!”
巨大的绝望和愤怒最终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你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仿佛要将这令人疯狂的现实从脑中撕扯出去。
“一定会有办法!一定会有!!!”
嘶吼声在静谧的森林中疯狂回荡,惊起一片飞鸟,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唯有那道新生的疤痕,在心口灼灼发热,提醒着你那令人绝望的、已然注定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