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终于来了。
峨眉山的夜,黑得纯粹。
最后一丝霞光被远处的贡嘎雪山吞没。
整座金顶陷入了原始的、令人心悸的黑暗与寂静之中。
洗象池内,早已亮起了几盏昏黄的灯笼。
除了几个负责夜间巡视的小沙弥,再无半点人声。
那间独立的禅院,更是如同鬼蜮,漆黑一片。
赵峰和燕子,动了。
他们像两道没有重量的影子,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从杜鹃花丛中滑出。
他们没有走正门。
而是绕到了寺庙的后墙。
燕子白天观察到的那几处攀爬痕迹,成了他们最好的路标。
燕子在前,赵峰在后。
两人手脚并用,如同两只敏捷的壁虎,轻松地翻越了三米多高的院墙,落地无声。
寺庙内,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安静。
空气里,除了檀香的味道,还混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的血腥气。
他们没有去理会那些巡逻的沙弥。
径直,朝着那座死亡禅院摸去。
院门口,那两具被固定成站姿的保镖尸体,依旧“尽忠职守”地站着。
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诡异。
赵峰上前,检查了一下其中一具尸体。
致命伤,在后脑的风池穴。
一根极细的钢针,没入颅内,破坏了中枢神经。
手法,专业,狠毒。
是日本忍术里常用的暗杀技巧。
禅房的门,从内部锁着。
这对燕子来说,不是问题。
他用一根铁丝,只用了不到十秒,就拨开了老式的铜锁。
推开门。
一股更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房间里,没有点灯。
燕子划着一根火柴,点燃了桌上的油灯。
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房间内的一切。
也照亮了,那地狱般的一幕。
金壁辉,倒在书桌前的血泊里。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绸缎睡袍,喉咙,被一刀切开,几乎断了半个脖子。
鲜血,染红了他身下的波斯地毯。
他的眼睛,瞪得极大,脸上,凝固着一种极度惊恐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仿佛在临死前,看到了某个他绝对想不到的人。
房间里,被翻得乱七八糟。
衣柜,书架,床铺……所有的东西,都被仔细地搜查过。
现场,被刻意伪装成了“抢劫杀人”的假象。
“分头找。”
赵峰低声说。
他负责检查尸体。
燕子,则负责勘察整个现场。
赵峰戴上一双手套,开始仔细检查金壁辉的尸体。
致命伤,在喉咙。
一刀毙命,干净利落。
除此之外,身上再无其他伤痕。
说明,凶手是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近身偷袭得手。
燕子的勘察,则更为细致。
他像一只嗅觉灵敏的猎犬,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门锁完好,窗户也从内部插着。
这说明,凶手不是从门窗进来的。
他的目光,缓缓上移。
落在了房梁上。
那里,有一块瓦片,有被移动过的痕-迹。
“天窗。”燕子轻声说。
凶手,是从房顶,如鬼魅般降临的。
他又检查了地面。
地上的脚印,很乱。
有金壁辉的,有两个保镖的,还有几个小沙弥的。
但唯独,没有第三方的脚印。
“现场被清理过。”燕子得出结论,“凶手,非常专业,懂得反侦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两人几乎将整个房间,都翻了个底朝天。
但除了确认这是一场专业的谋杀,再无其他任何有价值的发现。
凶手,就像一个真正的幽灵,来过,杀人,然后,不留一丝痕迹地消失了。
“没有东西了。”
赵峰站起身。
“这里被舔得比你的脸还干净。”
燕子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最后,落回到了金壁辉的尸体上。
不对。
一定还有什么东西,被忽略了。
一个临死前,看到了绝对意想不到的凶手的人,他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是反抗,是挣扎,是……抓!
人,在面对死亡的瞬间,会爆发出最原始的本能。
会下意识地,去抓挠离自己最近的东西。
可能是凶手的衣服,可能是凶手的身体,也可能是对自己更重要的东西。
燕子的目光,落在了金壁辉那双因为尸僵而紧紧握着的拳头上。
他的左手,空无一物。
但他的右手,却攥得死死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赵峰,帮我个忙。”
燕子走上前。
赵峰会意。
两人合力,用尽了力气,才将金壁辉那早已僵硬的手指,一根,一根地,缓缓掰开。
就在他的手掌,完全摊开的那一刻。
两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金壁辉的手心里,空无一物。
但是,在他的食指和中指的指甲缝里,却残留着两样极其微小,却又致命的东西。
在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它们显得如此不起眼,却又如此……触目惊心。
燕子小心翼翼地,用一根细针,将它们,一一挑了出来,放在一块干净的手帕上。
第一样,是一根只有半厘米长的、闪着暗金色光泽的丝线。
质地,非棉,非麻,非丝。
入手,带着一丝冰冷的、金属的质感。
显然,不是中国本土的纺织品。
像是从某种极其华丽、又极其特殊的服饰上的。
第二样,是一丝极其微弱,却又独特的花香。
那香味,来自金壁辉指甲缝里的皮屑。
燕子将手帕凑到鼻尖,轻轻一嗅。
他的脸色,瞬间变了。
是樱花。
但不完全是。
那香味里,还混杂着另一种,更幽深,更冷冽的香料味。
像雪,又像某种不知名的药草。
这种独特的、经过调制的混合香气,绝非天然形成。
它指向的,是一个具体的人。
一个,身上带着这种独特香气的……女人。
赵峰和燕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
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比他们想象中,更专业,更冷酷,也更……神秘的“清道夫”。
一个使用金色丝线、身上带着樱花与雪之香气的……幽灵。
他们迅速将现场,恢复原状。
然后,带着这两样唯一的、也是最致命的线索,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这座早已被血光笼罩的寺庙。
他们知道,金壁辉虽然死了,线索看似断了。
但一个全新的、更可怕的敌人,已经因为这根金色的丝线,和这缕独特的香气,第一次,向他们露出了……狰狞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