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平息了。
陈艺谋,带领着76号的队伍,“姗姗来迟”。
他看着咖啡馆门口,那两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又看了看远处,那同样,早已冰冷的、属于梅机关的尸体。
他的脸上,露出了极度的“震惊”和“愤怒”。
“封锁现场!”
他用一种,充满了后怕和责任感的语气,大声地咆哮着。
“立刻!将这里发生的一切,上报给影佐机关长阁下!”
半小时后。
影佐祯昭的专车,像一柄黑色的利剑,刺破夜色,停在了现场。
他,走下车,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片,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修罗场。
看着他那几个,死状凄惨的、最精锐的部下。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那双,总是隐藏在帽檐阴影下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一股被彻底愚弄了的滔天怒火!
他,成了别人棋盘上,一枚,被随意利用和牺牲的……
棋子!
这,是他此生,最大的耻辱!
副官中村,走了过来。
他的手臂上缠着绷带,脸色苍白如纸。
“机关长阁下,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敌人,很专业。
所有的弹道,都经过了精密的计算。
所有的尸体,都被补了枪,确保没有一个活口。”
他顿了顿,将一枚用证物袋小心翼翼地装起来的弹壳,递到了影佐的面前。
“只找到了这个。”
那是一枚黄澄澄的、看起来比常规子弹要略微短胖一些的,7.92毫米毛瑟手枪弹壳。
弹壳的底部,刻着一个极其独特的、充满了哥特式美感的徽记。
一只展开双翼的雄鹰,它的爪下缠绕着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鹰与蛇。
影佐祯昭在看到那个徽记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
他的心中,那股无名的怒火,瞬间就被一股,更复杂的寒意所取代!
他认得这个徽记!
这是德国黑克勒-科赫公司(hK),专门为海因里希·希姆莱和他所领导的党卫军的特别行动队,秘密定制的……
专属弹药!
这种子弹,由于其特殊的工艺和政治背景,产量极少,在远东更是闻所未闻!
它,怎么会出现在上海?!
又怎么会出现在,这个由“鬼狐”亲手导演的陷阱里?!
党卫军……
“罗蕾莱”……
一个可怕的、却又无比合理的逻辑链,瞬间在他的脑海中串联了起来!
难道……
难道,这一切,真的从头到尾,都是“罗蕾莱”在借着清理军统内奸的名义,来替她背后的“阿勃维尔”,清除他们在远东的政治对手——党卫军的秘密势力?!
而他,影佐祯昭和他的梅机关,只是被她当成了那把用来搅浑池水的……
廉价的刀?!
……
与此同时,安全屋里。
林薇,也在进行着,一场同样痛苦却又无比冷静的复盘。
苏曼卿,已经通过她,安插在法租界巡捕房的内线,带回了关于现场的第一手的初步情报。
“……死者,一共七人。
梅机关三人,都是狙击手,一枪毙命。
中村重伤,但没有死。”
“军统方面,两人。
一个是,我们的‘演员’。
另一个,是后勤处的叛徒,李明昭。”
“另外两人,身份不明。
是负责在楼下,接应‘演员’的突击手。
根据现场的弹道分析,他们和我们的‘演员’,以及李四,都是被同一组人从正面近距离射杀的。”
“而梅机关的狙击手,则是被另一组人,从远处的制高点清除的。”
“敌人,至少分成了两个小组,行动配合默契,显然经过了周密的策划。”
“现场没有留下有价值的证据。”
“只找到了,一枚很特别的弹壳。”
林薇听着苏曼卿的汇报。
她的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画着圈。
她的脑海中,那张关于整个事件的行动地图,正在一点一点地,变得清晰起来。
她,将所有的线索,都串联在了一起。
然后,她得出了一个,令她自己都感到脊背发凉的、可怕的结论。
“‘蝎子’,”
她的声音,很轻,很干涩。
“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一个陷阱。”
“他,甚至,可能比我们,更早地知道了整个计划的每一个细节。”
她缓缓地,站起身。
她走到墙边那张,巨大的地图前,拿起了一支黑色的铅笔。
她,开始为苏曼卿,推演那只看不见的毒蝎完美的反杀布局。
“第一步,将计就计。”
她的笔尖,点在了,“卡夫卡”咖啡馆的位置。
“他知道,我们会在这里,设局。
所以,他故意让那个早已暴露了的下线——李明昭,准时赴约。
为的就是,将我们和影佐的注意力,都死死地钉在这个,由我们亲手搭建的舞台之上。”
“第二步,借刀杀人。”
她的笔尖,移向了,街对面的百货大楼。
“他,知道,影佐必然会,在那里设下埋伏。”
“所以,他派出了他自己的狙击手,抢在中村动手之前,先一步清除了影佐的人,并且杀掉了下线。”
“这个举动,有两个目的。
其一,是杀人灭口。切断知道他秘密的唯一下线李明昭。
其二,也是最恶毒的,就是嫁祸于人。”
她,拿起另一支红色的铅笔,在百货大楼和霞飞路公寓之间,画下了一条充满了危险的笔直的连线。
“那枚特殊的弹壳,就是他故意留给影佐的‘证据’。”
“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影佐:
你看,这一切都是你的德国‘盟友’干的。”
“他在,我们和影佐之间,那份本就脆弱不堪的‘同盟’之上,狠狠地插进了一根拔不出来的毒刺。”
“第三步,金蝉脱壳。”
“他,亲手杀掉了自己的下线和我们的‘演员’。”
“一是为了,彻底地切断,所有可能会追查到他身上的线索。”
“二是为了,拿回那两份至关重要的‘情报’——我们,用来引诱他的假情报,和他用来钓鱼的真情报。”
“从此,死无对证。”
苏曼卿听得浑身冰冷。
她,难以想象,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如此滴水不漏的、充满了死亡艺术的连环计!
“他,不是钱一平。”
林薇放下了手中的铅笔。
“钱一平,只是一把锋利的‘手术刀’。”
“他,擅长杀人。
却,绝不可能,布下,如此精密的、需要,同时调动,中、日、德,三方势力的……
棋局。”
“我们的对手,另有其人。”
“一个和我们以及影佐一样,同样躲在最深的幕后进行布局的……”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棋手。”
而钱一平,那个被她们当成了最终目标的“猎物”。
很可能也只不过是,“蝎子”抛出来,用来混淆所有人视线的另一个“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