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南造芸子的怒火,在江湾废弃车站的冰冷空气中徒劳地燃烧时,一场真正的情报传递,正在数公里外的蔷薇公馆那静谧的、沉睡的后花园里,如鬼魅般无声地上演。
深夜,十一点整。
公馆后花园的巡逻队,准时地,开始了他们例行的岗位交接。
警卫们互相拍着肩膀,低声交谈着楼下派对的趣闻和哪个名媛的裙摆更高,精神在一天中最疲惫的时刻不自觉地松懈下来。
一条短暂的、由无数次枯燥演练形成的安保真空带,如约而至。
丁芷涵的卧室内,她早已换下了华丽的派对礼服,穿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丝质睡袍。
她站在窗前,透过厚重天鹅绒窗帘的缝隙,像一只警惕的猫,观察着楼下那几个正在交接岗位的保镖身影。
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血液在血管里奔流,带来一阵阵眩晕般的刺激感。
这是她第一次,参与到这种真正的、充满了未知风险的秘密行动中。
紧张、刺激,还有一丝对那个神秘莫测的“浣云姐姐”的、近乎盲目的崇拜,混合在一起,让她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微微发烫。
她没有忘记林薇的每一个叮嘱,每一个细节都已在脑海中演练了不下十遍。
她从梳妆台一个极其隐蔽的、需要用特殊手法才能打开的珠宝盒暗格里,取出了一个用丝绸手帕,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东西。
然后,她没有走铺着厚厚地毯、可能会发出声响的正门。
她推开了连接着自己卧室阳台的一扇小小的、几乎被蔷薇藤蔓完全覆盖的后门。
那扇门,通往一架专门为花匠修剪藤蔓而搭建的、老旧的木质旋梯,可以直达后花园。
这是整个公馆里,为数不多的、监控的绝对死角之一,也是丁芷涵小时候,为了逃避严厉的家庭教师,而发现的秘密通道。
她提着裙摆,赤着双脚,像一只穿梭在月光下的、黑色的灵猫,动作轻盈而又迅速地,滑下了那冰冷而带着露水的旋梯。
她没有一丝的犹豫,猫着腰,借着花木的阴影,径直走向了花园最深处,那株被她父亲和王坤都视若珍宝的“黑巴克”蔷薇旁。
她蹲下身,假装在整理被夜风吹乱的花圃。
然后,她飞快地,将那个用手帕包裹的小东西,塞进了花圃边缘,一块早已被她用指甲做了记号的、松动的鹅卵石下面。
做完这一切,她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随手摘下了那朵在夜色中开得最盛的、带着露水的黑色蔷薇。
她将花瓣凑到鼻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在欣赏它的芬芳。
然后,她循着原路,悄无声息地,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将那朵沾着夜露的蔷薇,插在了床头的银质花瓶里,然后,才躺在床上,用柔软的羽绒被蒙住头,心脏,依旧“砰砰”地狂跳着,像一只刚刚完成了一次惊险偷猎的小野兽。
她完成了她的任务。
尽管,她并不知道,自己亲手传递出去的那个小小的、还带着薄荷甜香的“口香糖”,究竟意味着什么。
半小时后。
凌晨的寒意,开始在空气中弥漫,草叶上凝结出细密的露珠。
一辆负责清运公馆每日垃圾的、吱吱作响的垃圾车,从后门,缓缓地驶入了后花园。
推车的,是一个瘸着腿、看起来五十多岁的、沉默寡言的老花匠。
他的脸上,布满了刀刻般的皱纹,眼神,总是浑浊而麻木,是那种在任何地方,都不会被人多看一眼的、最底层的劳动者。
垃圾车,在经过那株“黑巴克”蔷薇时,一个老旧的车轮,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咯噔”一声,发出了刺耳的声响,停住了。
老花匠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咒骂,仿佛在抱怨这该死的、总是不听使唤的破车。
他蹲下身,开始检查那个出了问题的车轮。
他的身体,佝偻着,正好,挡住了来自远处岗哨的所有视线。
他那只布满了老茧和泥土的、粗糙的手,看似在拨弄着车轮上生锈的辐条。
实则,像一条最灵敏、最隐蔽的蛇,闪电般地,伸向了旁边的花圃。
他摸到了那块松动的鹅卵石,然后,将下面的那个小小的、柔软的包裹,无声地,捏在了掌心。
他将那个包裹,顺势塞进了自己那件破旧的、沾满了泥污的工装的内侧口袋里。
然后,他像是修好了车轮一样,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推着那辆吱吱作响的垃圾车,继续,缓缓地,朝着公馆的后门走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自然得,就像他每天都要重复上百次的、那些麻木的日常劳作一样。
他在这里,已经默默地修剪了两年的枝叶。
两年里,他见证了无数的秘密,听到了无数的耳语,却始终像一块石头般沉默。
而今晚,他这颗被埋藏了两年的“种子”,终于,在最关键的时刻,破土而出,结出了它唯一的、也是最致命的果实。
凌晨两点,当那辆装满了罪恶与秘密的垃圾车,驶出蔷薇公馆,前往远郊的垃圾填埋场时。
在途经一个约定的、没有任何标记的十字路口时。
一个用丝帕包裹的小东西,从车上,被不经意地,扔进了路边一个同样不起眼的、属于邮政系统的绿色邮筒之中。
那里,是他们约定的、最古老,也最安全的“死信箱”。
十分钟后,一个穿着邮政制服的“邮差”,会像往常一样,骑着他那辆老旧的Raleigh自行车,打开这个邮筒,取走里面的所有“信件”。
而那个小小的、还带着一丝少女香气的包裹,将被他,送往它真正的、最终的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