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岁见谢砚秋回头望了她一眼,方才还泛红的面色此刻无端苍白。
那双猫瞳里闪过太多情绪……错愕、慌乱、无措,最终都归为一种近乎僵硬的黯然。
他掩在袖中的手像是握着什么,又飞快地藏了起来。
“哥。”谢砚秋声音有些发紧,对着谢宴辞低唤了一声。
谢宴辞眼中掠过一丝讶异。
他看着少年苍白的面色,顿了一下:“…砚秋?”
谢砚秋听出他语气里细微的变化,眼眸低垂着,未敢对上他的目光。:“…宁师妹通过招生考核……”
“…我来道贺。”
少年抿着唇,终是没能扯谎。
……到底年纪小了藏不住事,即便极力隐藏,众人还是能看出谢砚秋面色的不对…以及环绕在他和宁岁之间怪异的气氛。
谢宴辞看了他一会儿,没再开口。
……道贺。
自幼一起长大,彼此的性子他们再了解不过,只肖一句便能察觉其中不对。
倒是沈灼青一点没发现气氛的压抑,凑上前,哥俩好的勾住谢砚秋的脖子:“哟,这不是宴辞他弟嘛?真是巧了,没想到你和宁岁关系还挺好。”
谢砚秋的脊背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些。
沈灼青毫无察觉,疑惑的瞧了他一眼:“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啊?不舒服吗?”
“温叙啊,快来给他瞧瞧。”沈灼青摇着扇子招呼道。
温叙淡淡瞥了他一眼,没理他。
段酌在观察院子里的陈设,也没说话。
这气氛叫应宿都察觉出不对劲来,他走到一旁杵着的宁岁身旁,小心翼翼的拽住她的袖子,疑惑道:“…妻主?”
众人目光霎时望了过来。
宁岁如鲠在喉。
…这种捉奸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
不对啊,她什么也没做啊?心虚什么。
宁岁轻咳两声,上前两步:“…你们来了。”
她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自然些,试图将这诡异的气氛驱散。
谢宴辞的目光从谢砚秋苍白的脸上移开,落回到宁岁身上。
他静静瞧了她一会儿。
宁岁被他盯得发毛,终于等到他开了口。
谢宴辞微微颔首,语气缓和了些许:“嗯,来看看新家可要添置什么。”
说完,他不再看她,冲谢砚秋道:“……之前你督导训练,我便想着考核结束后再同你说。”
“这是宁岁,是我…道侣。”谢宴辞语气放的有些缓,一双猫瞳平静的看着谢砚秋。
谢砚秋眼睫颤了颤。
心中知晓和亲耳听到还是有些不同…
他望向宁岁。
她微垂着眼,站在谢宴辞身侧的位置,要显得亲昵许多。
她似乎也有些局促。
兄长的道侣……那便是嫂嫂了。
谢砚秋目光有些苍白,拱手施以一礼。
“……”他张了张唇,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到嘴边的话又变了一个音。
“…宁师妹。”
……
这声音哑的宁岁听着都要心碎了。
她看着谢砚秋,一时不知该说点啥。
气氛又沉默下来。
“……我想起师父还有事交代,先行一步。”谢砚秋抿了抿唇,极力压下心里的不适,对谢宴辞匆匆颔首。
闻言,谢宴辞再次看向他,平静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去吧。”
谢砚秋不再多留,转身离去。
少年离去的步伐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仓促和狼狈。
宁岁看着他可怜巴巴的背影,莫名有些心酸。
…心头萦绕上的……是歉疚和无奈吗?
……
但她明明什么也没做啊?
宁岁想不通。
……或许这个就叫我见犹怜吧。
“跑得真快。”沈灼青摇着扇子,冲谢宴辞道,“你弟这么怕生啊?”
谢宴辞收回目光,语气平淡无波:“……砚秋性子喜静,不惯人多。”
经此一遭,院内众人都不说话了。
宁岁觉得尴尬,默默开口:“……进去收拾收拾?”
温叙看了她一眼,面上一如既往的清冷,只是看起来如何都不算好心情。
段酌更是直白,目露不善的盯了她一会儿,冷声道:“…你真是好能耐。”
语罢,也不等她回复,直直进了屋。
宁岁默默跟在他们身后。
沈灼青搞不懂他们为何情绪不对。
他拿羽扇遮住嘴,凑到谢宴辞身边小声道:“……这又是怎么了?”
谢宴辞沉默了一会儿,没回答他,迈步走了。
另一边,谢砚秋没有去常威真人处,而是回了后山的竹林。
他靠着一根粗竹,缓缓滑坐在地。
紧攥的手松开,那枚未能送出的玉环躺在掌心。
温润的触感无端冰凉,连带着躁动不安的心都凉了几分。
羞耻、失落、迷茫,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如藤蔓攀附上来。
握着玉环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也是……本就是他一厢情愿而已。
他将脸深深埋入膝间,肩膀微不可察地颤抖起来。
竹林寂静,只有风撩竹叶的沙沙声,仿佛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宁岁这边气氛十分诡异。
段酌要进屋收拾东西,谢宴辞也像是逃避什么似的跟着他一起去了。
沈灼青悠哉哉的去挑喜欢的房间。
只有温叙和应宿留在堂间里。
温叙抱着蛋在堂间抿茶,银白的眸子却是一刻不停的盯着宁岁。
那目光有些冷,看的宁岁莫名心虚。
她无所适从的摸了摸他放在腿上的石头蛋。
灰扑扑的石头蛋被温叙的灵力温养的晶莹了不少。
虽说和温桃那颗还是没法比,但也颇有些品相不凡的味道了。
“孩子被你养的好,我很宽慰。”宁岁镇定道。
下一秒,温叙将她的手一把拍开。
他将手轻轻搭在蛋的尖尖上,望着宁岁道:“…它说不喜欢你。”
声音冷淡,颇有些夹风带雪的意味。
宁岁一懵,尚未反应过来,手就被身后的应宿握住了。
“…疼、不疼?”应宿小心翼翼的攥着她的手。
其实是不疼的,温叙力道很轻。
但宁岁看着应宿那双灰蒙蒙的眼,一时有些感动。
……只有应宿向着她。
介于一旁的温叙还在冷眼扫视着他们俩,宁岁默默松开了应宿的手。
“……不疼。”
宁岁面临了几人好几天的冷嘲热讽,这才堪堪消停些。
这两天谢宴辞和段酌去山下采买了不少东西。
温叙给院子种满了花,那些喜欢他的小动物也开始往新家里凑。
院子渐渐有了些活人气。
御剑门分配给外门弟子的任务有不少,但基本都被段酌他们承包了。
宁岁闲暇了几天,再没与谢砚秋碰过面。
可惜休闲日子没持续太久……
长悬山上的那棵神草成熟了。
各方势力大批入山,搅得长悬城内不得安宁,御剑门附近也鱼龙混杂。
为了防止众人争夺神药给长悬山带来祸患,御剑门不得不派弟子与他们一同前往长悬山内部。
一是方便维护秩序,二是若真有什么差池也好有个准备。
按理这种危险事轮不到宁岁这种刚入门的弟子去。
偏偏要管的事太多,门内人手不足,不得已才抽调了一批新生随大部队前去山内,宁岁也在其中。
出发当天,宁岁带着谢宴辞几人去广场报道。
此次领队的师兄正在广场中央记名清点人数。
宁岁没仔细看,走上前报上自己的名字:“宁岁。”
那低头记录名单的师兄指尖忽的一顿。
沉默了一会儿,他缓缓抬头。
宁岁猝不及防的装进那一双新绿色的猫瞳里。
……是谢砚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