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正月初五,琉璃厂二进四合院的地上,只有通往各个房间的过道没有雪。
佟东穿着灰棉袄先到,叶夏拎着布包紧随其后,陈蓉抱着两岁的孙子,黑狗带着驴子最后进门。
刘平寇坐在正房堂屋八仙桌主位,指间夹着“中华”烟,烟灰很长还给摊掉。
“今年咱先稳着,别冒进,初六各店正常开业,先把现有的盘子守住。”
林淼坐在旁边,手里翻着去年的账本,抬头接话。
“去年年底我管的店附近就有人打听,进货的路子,所以太急容易出岔子。”
小五挠着后脑勺“那王府井的新店还开不开?现在这个老店太小,顾客一多了,就进不来人了。”
刘平寇瞪他一眼,指节敲了敲桌面“先守好西单、东单这几家老店!新店先装修,一步一步来。”
小九左手拿着速写本凑到桌前“爸,装修图的事不用您操心,我的室友明天就来,她是学室内设计的。”
刘平寇就说了几句就散了。
转天正月初六天刚蒙蒙亮,佟东就到了西单店,钥匙插进锁孔转两圈,“吱呀”一声推开门。
佟爱国扛着纸箱跟在后面,进店后刚把军绿棉袄摆好,就有顾客上门买衣服。
东单店的叶夏也没闲着,她在收银台里,计算器都按冒烟了,她家老二佟爱党和老三佟爱文帮着卖货,从早上开门到晚上关门,就中午啃了两个馒头。
大栅栏店的陈蓉从早上开门就没离开收银台,收钱找钱手指麻了,郭强军拎着油条豆浆进来时,她赶紧推儿子“快帮你弟弟去,我得喘口气。”
黑狗带着驴子在前门店,刚拿出来一帆布包货一打开,灯芯绒外套没等上架就快卖没了,几个小弟从后院搬货送货,熟客挤过来问“还有没有皮衣”黑狗擦着汗说“得等消息”。
刘平寇到了中午,转了几圈各店了,回到王府井店,摸了摸货架挂着的厚棉袄,对跟在身后的小五说。
“冬装别再进了,卖完就上春秋装。去年库存的秋装在琉璃厂仓库,让黑狗别急去广州。”
一连一个月,就过年休息了十天,剩下的时间每天都是这么忙。
转眼到了2月28日,下午林淼拿着账本回了琉璃厂二进院,院角的腊梅还开着,香味飘进正屋。
她把账本往客厅的八仙桌上一放“都过来算账了,佟东、叶夏、陈蓉姐,黑狗也到了吧?”
众人陆续围过来,佟东搓着手先坐下,叶夏靠在门框上晃着腿,陈蓉把郭强家放在椅子上,黑狗和驴子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刚买的糖炒栗子。
佟东往前凑了凑,眼睛盯着账本“嫂子,我西单店这回咋样?这个月顾客真多多,天天忙的脚不沾地。”
林淼翻着账本没抬头“急啥,一个个来,都有份。”
林淼终于翻到最后一页,指尖点着字迹“先说最低的,陈蓉的大栅栏店,这个月销售额25.2万。佟东西单店32万,叶夏姐东单店35万,黑狗哥前门店47.6万。”
陈蓉听得眼睛都直了,伸手扶了扶椅子上的郭强家“咋这么多?这个月还歇业十天呢”
黑狗把糖炒栗子往桌上一倒,拍着大腿笑“嘿!我就说前门店地段好,果然是最高的!47.6万,比我预想的还多10万,这阵子没白盯店。”
林淼合上账本,抬头看向众人“按之前说的,佟东、叶夏、陈蓉各拿两成,黑狗店里拿一成,现在就点现金。”
刘平寇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把玩着一对核桃“钱分完了,咱们得说说后续——还是那句话,稳住各自的店,别出幺蛾子,为明年扩店做准备。”
小九突然想起什么,举着速写本说“对了爸,我室友今天跟我说,说她明天一早就来量尺寸,您要是有空,也跟她说说装修的想法。”
叶夏扯了扯棉袄袖子,说道“新店多隔出来几个试衣间,老店试衣间太少了。”
刘平寇坐在太师椅上,喝了口茶“每个新店最少加两个试衣间,几个店一起弄。”
林淼补充道“大栅栏和前门各加一个,省得顾客排队。上次就有顾客嫌等得久,没买就走了,别浪费了生意。”
小五蹲在地上,突然抬头问“那王府井的三处店啥时候装?我听人说王府井要修新路,要是装晚了,会不会耽误后续搬店?”
刘平寇摇头,手指敲了敲桌面“王府井的三处店是联排,最好是打通,所以得细装,不能马虎,最后再弄。”
转天上午,刘平寇和黑狗坐在院里石凳上喝茶。
刘平寇看了眼黑狗说“装修得去区里备案,不然回头有人查。我认识的人最近忙,你有没有路子?”
黑狗立刻接话“刘爷我来,区里管基建的李哥,之前帮过他,好说话。”
刘平寇笑了笑,把手里的茶碗递过去“那这事就麻烦黑狗你了,记得带两条‘牡丹’烟过去,别空手,咱们得懂规矩。”
又过了一天,林淼从店里回来,皱着眉跟刘平寇说“最近总觉得有人盯着店里,昨天我看见个穿中山装的人在门口转,手里还拿着本子记,可能是想使坏的。”
刘平寇放下手里的鸟笼,语气笃定“有找事的找江洋,放心吧,咱们手续齐,没人敢随便找事。”
小五回来后说道“这回装修得找好几个装修队,这样能快点完工,别耽误了开店。去年那队干活太慢,还偷工减料。”
刘平寇瞪了他一眼“知道就好,叫黑狗重新找人,去年那波人别用了,让他找人多盯着,每天去看看进度,别再出问题。”
转天黑狗来跟刘平寇回话,顺便提了句“刘爷,之前跟着我的小弟,现在没活干,都想跟着咱们干,您看能不能把他们安排上,他们工资我开。”
刘平寇沉默了会儿,手指敲着桌沿“现在不让雇工太多,明着安排不行,你自己看着办,别让人抓着把柄,有多少人。”
黑狗“刘爷,这次有点多,有十六个。”
刘平寇想了半天才说“把他们分出去,4个去义乌进小商品,4个去温州进鞋,剩下8个跟你去广州。”
刘平寇又回屋拿出一个小本子给了黑狗说“然后带着人去深圳,深圳那边有100个民房,让他们看着,都建6层。”
刘平寇没多解释深圳房子的用处。
黑狗有点纳闷,挠着头问“刘爷,深圳那房子盖起来干啥,现在那边荒得很,也没人去,盖6层不是浪费钱吗?不如把钱投到店里。”
刘平寇只说,以后你就知道了,黑狗也没多问,领了任务去广州了。
第二天一早,佟东就骑着自行车来了“老大,装修队找好没?没找好我帮你找一个。”
刘平寇正在院里逗鸟,指了指石凳让他坐“黑狗已经联系了俩工头,他俩手下人多,干活快,装修好也是明年用,你急啥。”
佟东身子前倾,压低了声音凑到刘平寇耳边“老大,这一段我经常听见一些闲言碎语。想来是咱们店生意好有点太扎眼,好些人红了眼。得留意着点,别让人在背后下绊子。”
刘平寇喂鸟的动作一顿,指尖捻着的鸟食停在半空,眼底掠过一丝冷意“收敛着点,别太高调。店里的货来路正、票据全,真要有人来查,咱们也站得住脚。”
话音刚落,院门外有个人在那里——扣着顶磨得发亮的旧棉帽,大半张脸埋在帽檐的阴影里。
那人瞥见刘平寇的目光扫过来,身子猛地一缩,紧接着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胡同深处。
刘平寇没作声,只缓缓攥紧了手里的鸟食罐,指节微微泛白,他探查那人的长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