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
——《淮南子·天文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荀渭将全身力量与那微弱的内息，尽数灌注于紧握密钥碎片的右手，带着一股破釜沉舟、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狠狠地将那爆发出刺目白光的碎片，按向星系模型基座上那处毫不起眼的凹陷！
“嗡——咔！”
一声极其尖锐、仿佛金属断裂又似玻璃破碎的异响，猛地自接触点炸开！
那枚密钥碎片在接触到凹陷的瞬间，白光骤然大盛，仿佛一颗微型的太阳在荀渭手中爆发！无数细密无比、复杂到超越人眼识别极限的亮白色纹路，如同活物般自碎片中疯狂涌出，瞬间蔓延覆盖了整个基座，并沿着基座向上急速攀爬，瞬间便缠绕上了那缓缓旋转的星系模型！
那原本散发着柔和蓝光、稳定运行的星系模型，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骤然间发生了恐怖的剧变！
旋转猛地加速！快到拖曳出无数残影！
柔和的蓝光瞬间被狂暴、混乱、刺眼的白紫红三色交错的光芒所取代！
无数星辰符文疯狂闪烁、泯灭，仿佛垂死挣扎！
模型内部传来令人牙酸的、仿佛无数精密齿轮和晶体正在疯狂崩解碎裂的可怕声响！
整个星系模型，在这一刻变成了一个即将爆炸的不稳定能量核心！
“呃啊！”荀渭首当其冲，被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冰冷、灼热、撕裂、挤压感的恐怖能量冲击猛地掀飞出去！他只觉得手臂剧痛，仿佛骨骼都要碎裂，喉头一甜，鲜血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重重摔落在数丈之外的金属地面上，眼前一黑，几乎昏死过去。手中的密钥碎片早已脱手，不知飞向了何处。
那正在与福伯缠斗的寂灭存在，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核心异变所惊动。它那吞噬光线的双掌猛地一滞，平滑的面部“转向”那疯狂闪烁、濒临崩溃的星系模型，发出一种无声的、却能让所有人灵魂战栗的尖啸！它似乎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或者说…某种根基的动摇？
福伯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烧火棍爆发出最后的金光，一式精妙绝伦的突刺，狠狠点在那寂灭存在的胸口！
咚！
一声闷响！
寂灭存在被打得踉跄后退数步，胸口出现了一个细微的、闪烁着金光的裂纹，但转瞬间便被无尽的漆黑所淹没。它似乎彻底暴怒了，不再理会福伯，而是猛地抬起双手，对准那濒临爆炸的星系模型，双掌间的“归寂暗涡”再次疯狂凝聚，竟是要强行将这失控的核心彻底湮灭！
“就是现在！福伯！退！”白公子嘶声大喊，他维持的玉环光壁早已在那核心爆发的冲击下摇摇欲坠，此刻他猛地撤去光壁，双手疾速掐诀，那枚白玉环悬浮于他头顶，清辉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将他自身和附近的王校尉等人勉强护住！
福伯闻声，毫不恋战，身形如同鬼魅般急速后撤，与那寂灭存在拉开距离。
整个金属殿堂开始剧烈地、疯狂地震动起来！头顶不断有金属碎屑和灰尘落下，四周墙壁上那些复杂的管道和线缆噼啪作响，爆发出危险的电火花！地面扭曲起伏，仿佛有什么巨物要破土而出！
那失控的星系模型光芒越来越刺眼，旋转已经快到了极致，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光团！中心点一股毁灭性的能量正在以指数级的速度疯狂积聚！
而那寂灭存在的“归寂暗涡”也膨胀到了一个恐怖的大小，深邃的黑暗仿佛连时空都要吞噬！
下一瞬！
星系模型的核心能量积累到了极限！
寂灭存在的暗涡也膨胀到了极致！
两股足以毁灭一切的恐怖力量，即将对撞！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只有一声仿佛来自宇宙诞生之初或终结之时的、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的——
“呲——！！！”
极致的白光与极致的黑暗，在那一点上悍然对撞、湮灭、爆发！
一个无法用肉眼直视的能量光球瞬间膨胀开来！所过之处，一切皆化为最基本的粒子！
首当其冲的寂灭存在，发出一声无声的哀嚎，它的身体在那毁灭性能量的冲刷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崩解，最终彻底化为虚无，只留下一缕极淡的黑烟，旋即也被能量洪流彻底湮灭！
能量光球继续疯狂扩张，吞噬向整个殿堂！
“守住！”白公子嘶吼着，头顶玉环清辉疯狂闪烁，几乎要碎裂开来！福伯也退回他身边，双掌抵在他后背，将自身真气毫无保留地渡了过去！两人合力形成的防御光幕在能量冲击下剧烈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王校尉和士兵们死死趴在地上，抱住头，感受着毁灭的能量如同海啸般从头顶掠过，带来的只有无尽的恐惧和等待死亡的绝望！
荀渭躺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那毁灭的白光吞噬而来，脑海中一片空白。
然而，就在那毁灭性能量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
他背后那一直死寂的黑匣，仿佛被这同源却失控的能量最后刺激了一下，猛地爆发出最后一抹微弱却坚韧的灰白色光芒，形成一个极其淡薄的光罩，将他笼罩其中！
轰！！！
能量洪流彻底吞没了整个殿堂！
荀渭只觉得仿佛被投入了熔炉，又仿佛被抛入了绝对零度的冰狱，难以形容的痛苦瞬间席卷了全身每一个细胞！他惨叫一声，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
那毁灭性的能量冲击终于缓缓平息。
殿堂之内，一片狼藉，如同被洪荒巨兽肆虐过。
中央的星系模型和基座已然消失不见，原地只剩下一个巨大无比的、边缘呈现出熔融琉璃态的深坑，坑底还有残留的能量如同电弧般跳跃闪烁。
四周的金属墙壁大面积融化、变形、崩塌，露出后面更加复杂和破损的内部结构。无数线缆断裂，火花四溅。整个空间弥漫着浓烈的臭氧和金属蒸汽的味道。
白公子和福伯瘫倒在地，两人皆是面色金纸，气息微弱，显然为了抵挡刚才的冲击付出了巨大的代价，那枚白玉环也光泽黯淡，表面出现了细微的裂纹。
王校尉和士兵们挣扎着爬起来，个个灰头土脸，耳鼻溢血，受了不轻的内伤，但总算侥幸活了下来。他们惊魂未定地看着几乎被彻底摧毁的殿堂，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恍惚。
“咳咳…”荀渭也从昏迷中悠悠转醒，只觉得全身无处不痛，骨头像散了架一般，脏腑也受了震荡。他艰难地抬起头，发现自己竟然还活着，不由得感到一丝难以置信的庆幸。是黑匣最后那一下保护了他？
他看向中央那个巨大的深坑，又看了看几乎被摧毁的殿堂，心中后怕不已。自己那孤注一掷的举动，竟然引发了如此恐怖的连锁反应。
“结…结束了吗？”一名士兵声音颤抖地问道，环视着这片如同末日般的景象。
仿佛是为了回答他的问题——
嗡…
整个殿堂再次传来一阵更加深沉、更加令人不安的震动！这一次，并非来自某个点，而是来自四面八方，来自脚下深处，来自整个遗迹的结构本身！
咔啦啦啦——！
头顶传来令人牙酸的、巨大的金属断裂声！
只见殿堂那高不见顶的穹顶之上，开始出现一道道巨大的、纵横交错的裂缝！巨大的、不知何种材质的金属构件开始松动、坠落！
轰隆！一块足有房屋大小的巨大金属天花板砸落下来，将地面砸出一个深坑，溅起漫天烟尘！
“不好！核心被毁，整个遗迹的结构正在崩溃！”白公子强撑着站起来，脸色惨白如纸，“这里就要彻底塌陷了！必须立刻离开！”
他的话音未落，更多的裂缝开始在整个空间蔓延！墙壁崩塌，地面开裂！一副天崩地裂的末日景象！
“出口！出口在哪里？！”王校尉惊恐地大喊。来时的阶梯入口早已被掉落的巨石和扭曲的金属彻底封死！
“找！一定有其他应急通道！核心区域绝不会只有一条路！”白公子急促地说道，目光焦急地扫视着不断崩塌的四周。
福伯挣扎着，再次取出那个青铜罗盘，但罗盘上的指针疯狂乱转，显然此地的能量场已经彻底混乱，无法指引方向。
绝望再次笼罩了众人。
就在这时，荀渭挣扎着爬起身，他背后的黑匣再次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悸动，仿佛在指引着他。他下意识地看向左侧一面正在龟裂崩塌的墙壁。
那面墙壁之后，似乎…隐隐有气流涌出？
“那边！”荀渭也顾不得许多，指着那面墙壁嘶声喊道，“那边好像有风！”
绝境之中，任何一丝希望都值得拼命抓住！
白公子等人立刻看向他所指的方向。福伯凝神感应了片刻，浑浊的眼中猛地亮起一丝微光：“公子！确有极其微弱的空气流动！”
“炸开它！”白公子毫不犹豫下令！
王校尉和几名还有力气的士兵立刻捡起地上散落的、似乎是之前爆炸崩飞过来的某种能量晶体残骸（或许是寂灭之棺或核心的碎片），用尽力气投向那面墙壁，然后迅速趴下！
轰！轰！
几声并不剧烈的爆炸后，那面本就龟裂的墙壁被炸开了一个不大的窟窿！一股更加清晰的、带着泥土腥味的冷风立刻从窟窿后吹了进来！
“是通道！快走！”王校尉大喜过望！
众人再也顾不得其他，争先恐后地向着那窟窿冲去！荀渭也被山猫搀扶着，跌跌撞撞地冲向生的希望。
就在最后一人钻出窟窿的下一刻！
轰隆隆——！！！
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他们身后的整个金属殿堂彻底崩塌了下去！无尽的烟尘和毁灭性能量从窟窿中喷涌而出！
众人被气浪推着，沿着一条狭窄、陡峭、似乎是自然形成的岩石裂缝，连滚带爬地向上狂奔！
背后是不断崩塌陷落的死亡深渊！前方是未知的出路！
不知奔跑了多久，直到背后那可怕的崩塌声渐渐远去，直到眼前出现了一丝微弱的、久违的、自然的天光！
他们竟然从山体的一道裂缝中冲了出来！
重新呼吸到冰冷却清新的空气，看到灰蒙蒙的天空，所有人都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恍惚感。
扑通！扑通！
劫后余生的士兵们再也支撑不住，纷纷瘫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脸上混杂着泪水、汗水与血污。
荀渭也瘫坐在地上，望着远处起伏的黑色荒原，以及更远处那道如同巨大伤疤般的“冰原星轨”残迹，心中波澜起伏，久久无法平静。
这一次的经历，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白公子在福伯的搀扶下，走到他的面前，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复杂地看着他，缓缓开口道：
“荀先生…现在，你或许应该重新考虑一下，关于合作的事情了。”
他的目光，再次落向了荀渭背后那看似平凡无奇的黑匣。
“我们所追寻的‘真相’，以及你所背负的‘宿命’，或许…才刚刚开始。”
（第七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