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天立于一片荒芜的焦土之上。
这里与万瘴山脉是截然不同的死寂。没有斑斓的毒瘴,没有扭曲的怪木,只有一望无际的、仿佛被烈焰焚烧过千万次的黑色大地。龟裂的缝隙中,不时渗出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粘稠物质,散发出硫磺与腐臭混合的刺鼻气味。
天空是永恒的昏黄色,像是蒙着一层厚厚的、永不消散的尘埃。没有日月星辰,只有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的铅云低垂,仿佛随时可能坍塌下来。
幽狱死地。
这便是宵羽然家族被困近百年的绝域。根据他从墨坤以及万域宗典籍中得到的零碎信息,此地曾是上古时期一处惨烈无比的战场,无数大能在此陨落,他们的怨念、破碎的法则、以及某种来自界外的污秽能量交织,形成了这片吞噬一切生机的绝地。
“难怪以宵族之力,也被困百年不得出。”帝天低声自语,寂灭灵眸已然开启,扫视着这片法则混乱、能量狂暴的区域。在他的视野中,空间结构极不稳定,随处可见细密的空间裂缝,如同看不见的利刃,悄无声息地切割着一切。更深处,还潜伏着一些由负面能量和残破法则凝聚而成的诡异生灵,散发着贪婪与毁灭的气息。
他手中托着那颗不灭星辰核的碎片。碎片散发出柔和而稳定的星辉,形成一个淡淡的光晕,将他周身三丈笼罩。星辉所及之处,那些混乱的法则似乎被抚平了些许,暗处窥探的诡异生灵也发出忌惮的嘶鸣,不敢靠近。
“方向……在那边。”帝天感应着星辰核碎片传来的微弱指引——这是他在离开丹城前,从宵羽然那里取得的一缕其至亲血脉的气息,封存于碎片之中,用以在这片广袤死地中定位。
他一步踏出,身形如同鬼魅,在焦黑的土地上留下淡淡的残影,速度快得惊人。达到半步入尘境后,他对空间的掌控愈发精妙,无需撕裂空间进行远距离跳跃,以免引发不可测的空间风暴,仅仅是寻常的步履,便已缩地成寸,瞬息千里。
越是深入,环境越发恶劣。
时而有无形的灵魂尖啸直接冲击识海,足以让玄帝神魂动荡;时而有狂暴的元素乱流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足以撕裂玄铠;时而地面会突然塌陷,露出深不见底、喷涌着幽冥之火的深渊。
但这些,对如今的帝天而言,已构不成威胁。
灵魂尖啸临近他识海外围,便被寂灭灵眸散发的混沌之光无声吞噬、湮灭。元素乱流撞上星辰核碎片形成的光晕,如同溪流汇入大海,被浩瀚的星辰之力轻易同化、吸收。至于那些陷阱,他的神识早已提前洞察,总能闲庭信步般避开。
他仿佛不是行走在令人闻风丧胆的绝地,而是在自家后花园散步。
行进了约莫半日,前方景象豁然一变。
那是一片巨大的、被冰封的山谷!与周围的焦土炼狱形成鲜明对比。山谷入口处,矗立着两座高达千丈的冰峰,如同守卫门户的巨人。森然的寒气从山谷内弥漫而出,将空气都冻结出细碎的冰晶。谷内的空间,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仿佛琉璃般的凝固感。
而在那冰谷的中心,隐约可见一座完全由玄冰构筑而成的堡垒。堡垒外围,笼罩着一个巨大的、布满玄奥符文的蓝色光罩,光罩上流转着强大的封印之力,但光芒已然十分黯淡,仿佛随时都会破碎。光罩之外,堆积着无数形态各异的、被冰封的诡异生灵尸体,显然曾经历过惨烈的攻击。
“找到了!”帝天眼神一凝。那蓝色光罩的气息,与宵羽然同源,正是宵族的力量!而那光罩的衰弱,也说明他们的情况岌岌可危。
他身形一闪,便出现在冰谷入口。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其中更蕴含着一股强大的冰系法则之力,试图将他连同玄力一起冻结。
“散。”
帝天轻轻吐出一个字,周身灵元微微波动,那足以冰封玄帝的极致寒意,在靠近他三尺之外时,便如同遇到克星般,悄然消融、退散。他体内的《帝决》帝威,以及星辰核蕴含的煌煌星力,都对这种阴寒属性的力量有着天然的压制。
他迈步走入冰谷。
“嗡——!”
就在他踏入谷中的瞬间,那笼罩冰堡的蓝色光罩剧烈闪烁起来,堡垒内部,数道强大的气息骤然苏醒,带着警惕与敌意,锁定了帝天这个不速之客。
“外来者!止步!”一道苍老却依旧威严的声音,如同冰棱撞击,从堡垒深处传来。声音中蕴含着强大的神魂冲击,若是寻常玄帝,恐怕已然心神受创。
帝天停下脚步,负手而立,朗声道:“晚辈帝天,受宵羽然所托,前来接应宵族诸位,脱离此地。”
堡垒内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死寂,似乎被“宵羽然”这个名字所震动。
片刻后,那道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你……你说什么?羽然?她……她还活着?!你究竟是谁?”
“神帝阁,帝天。”帝天平静回应,同时,他释放出一缕属于宵羽然的、独特的水系玄力气息——这是临行前宵羽然交给他的信物。
“神帝阁……帝天……”堡垒内的声音喃喃重复着,随即,那蓝色的光罩荡漾起一阵涟漪,一道门户缓缓开启。
一个身影从中走出。
那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身着一袭洗得发白的蓝色宫装,面容憔悴,布满了岁月的沟壑,但一双眼睛却依旧清澈锐利,如同万载寒冰,蕴含着强大的力量与智慧。她的气息赫然是98级超级玄帝!只是这气息有些虚浮不稳,显然常年维持封印,消耗巨大。
她身后,跟着数位同样气息不弱,但面带疲惫与期盼的宵族长老。
老妪目光如电,上下打量着帝天,当她的目光触及帝天手中那散发着温和星辉的星辰核碎片,以及感受到帝天身上那股深不可测、与天地交融却又超然其外的气息时,她的瞳孔猛地收缩,脸上露出了极度震惊的神色。
“半……半步入尘?!还有这……这是何等神圣之物?”她失声惊呼,身后的其他宵族长老也纷纷色变,看向帝天的目光充满了敬畏。
他们被困此地近百年,与世隔绝,根本想不到外界竟出了如此惊才绝艳的人物,更手持着连他们都感到心悸的至宝。
“前辈慧眼。”帝天微微颔首,算是承认,“羽然姑娘如今是我神帝阁丹堂长老,一切安好。她日夜牵挂诸位,故而我前来,接引诸位回归。”
确认了帝天的身份和来意,又感受到他那绝对碾压的实力,老妪——宵族当代大长老,宵寒云,紧绷的神情终于松弛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激动与如释重负。
“苍天有眼!羽然无恙……我宵族……终于等到希望了!”宵寒云声音哽咽,她身后的长老们也个个眼圈发红,有的甚至流下了热泪。百年囚徒般的生涯,希望一次次燃起又破灭,如今真正的救赎就在眼前,如何能不激动?
“前辈,此地不宜久留。我观这封印已近极限,还是尽快离开为好。”帝天提醒道。
“阁下所言极是!”宵寒云立刻收敛情绪,恢复了一家之主的气度,她回头吩咐道,“速去召集所有族人,准备撤离!”
很快,约莫三百余名宵族族人从冰堡中走出,他们大多面带菜色,气息萎靡,但眼神中却重新燃起了名为希望的光芒。他们看着帝天,如同看着降临凡尘的神只。
帝天目光扫过众人,点了点头。他抬起手,手中的星辰核碎片光芒大盛!
“星辰引路,万法辟易!”
浩瀚的星辉以他为中心,如同潮水般向四周扩散,瞬间将整个宵族众人笼罩。星辉所过之处,谷内那凝固的、蕴含强大冰系法则的空间,如同春阳融雪般,开始软化、消融。那笼罩冰堡的蓝色光罩,也在这股柔和而宏大的力量下,缓缓收敛。
“走!”
帝天一声轻喝,裹挟着三百余名宵族族人,化作一道璀璨的星河,冲天而起,直接撞向了幽狱死地那昏黄的天幕!
“轰!”
天幕被强行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外界的阳光与清新空气涌入这片死寂之地。那些潜伏在暗处的诡异生灵,在星辰光辉的照耀下,发出凄厉的惨叫,如同冰雪般消融。
帝天带着宵族众人,毫不留恋地冲出了幽狱死地,将那片绝望的焦土与冰谷,彻底甩在了身后。
归途,风驰电掣。
宵寒云与几位长老站在帝天身侧,看着下方飞速掠过的山川河流,感受着久违的、充满生机的天地能量,恍如隔世。
“帝天阁主……大恩不言谢!日后我宵族,唯神帝阁马首是瞻!”宵寒云对着帝天,深深一拜。
帝天微微一笑,虚扶一下:“前辈言重了。羽然既是我神帝阁之人,她的族人,自然也是我帝天要守护之人。”
他目光望向神帝阁的方向,眼神深邃。
“回去吧,想必羽然,已经等得很急了。”
“而且,家里……也该好好‘打扫’一下了。”
他的语气平静,却让身旁的宵寒云等人,莫名地感到一股凛冽的寒意。他们知道,这位年轻的、已然踏入传说之境的阁主回归,必将在这天羽大陆,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