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实验室的玻璃窗上凝着层细密的水珠。林栋站在温循箱前，看着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从-40c缓慢爬升，像在注视一场微型的季节轮回。箱体内的传感器被固定在特制的支架上，线缆像银灰色的藤蔓缠绕着延伸出来，连接到外面的数据采集仪，绿色的曲线在屏幕上平缓舒展。
“第12次循环了，误差还稳定在0.27%。”袁姗姗抱着保温杯走过来，杯口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眼镜片，“比预期的好，我还以为低温会让陶瓷元件的灵敏度下降呢。”她摘下眼镜擦了擦，露出镜片后清亮的眼睛，“你昨晚加的温度补偿算法起作用了？”
林栋的指尖在采集仪的触摸屏上滑动，调出前11次循环的数据对比图：“主要是优化了低温段的校准系数，你看这组曲线，-30c到-40c之间的斜率变化比之前小了0.02%。”他忽然低头笑了笑，“不过也多亏你盯了半宿，凌晨三点那组数据要是漏了，根本找不出这个规律。”
袁姗姗的脸颊微微发烫，把保温杯往桌上一放：“谁让某人写代码的时候总忘了低温工况，我不盯着点，中试报告里又要多一页‘待解决问题’。”话虽如此，她还是从抽屉里拿出袋热牛奶，悄悄塞进林栋白大褂的口袋里，“刚从食堂打的，捂热了再喝。”
口袋里传来的暖意顺着布料蔓延开来，林栋低头摸了摸那袋牛奶，指尖触到袁姗姗残留的温度。“谢了，”他轻声道，目光落在温循箱的观察窗上——传感器在低温下结了层薄薄的白霜，像雪湖冬天窗台上的冰花，“等下升温到60c，注意看湿度变化，上次高温高湿测试时，数据漂移过0.05%。”
“早准备好了。”袁姗姗举起个小巧的温湿度记录仪，屏幕上实时显示着“湿度45%”，“我在箱体内贴了三个测点，保证每个角落的湿度都能监控到。”她忽然想起什么，从笔记本里抽出张纸条，“这是我表哥给的抗干扰测试优化建议，他说在信号线外面加层磁环，能减少15%的电磁耦合。”
林栋接过纸条，上面的字迹遒劲有力，末尾还画了个简笔画的磁环。“周哥挺专业啊，”他笑着说，“下午去器材室找找，说不定能淘到合适的磁环。”他把纸条折好放进笔记本，忽然发现袁姗姗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指甲缝里还沾着点测试用的导电膏，像抹了层淡银色的颜料。
姜小龙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包闯进来时，带起一阵风，把桌上的测试记录吹得乱飞。“搞定！”他把包往地上一摔，滚出来几个缠着铜丝的磁环，“器材室的王师傅说这是航天级别的，屏蔽效果比普通磁环强三倍！”他拿起一个往信号线上套，“你看，大小正合适，就像专门为咱们传感器做的。”
袁姗姗接过磁环掂量了一下，又用卡尺量了量内径：“确实比普通型号精密，铜丝的缠绕密度也均匀。”她转头看向林栋，“等温循测试结束，咱们加组带磁环的抗干扰对比实验？”
“可以，”林栋点头，目光在姜小龙沾着油污的手背上扫过，“你洗手了吗？别把磁环弄脏了，影响屏蔽效果。”
“哎哎哎这就去洗！”姜小龙举着双手往洗手间跑，路过温循箱时突然停下，“栋哥，你看箱门上的霜化了，像不像春天的融雪？”
林栋和袁姗姗同时看向观察窗——白霜正顺着玻璃往下淌，在低温区和高温区的交界处汇成细小的水流，像雪湖解冻时的溪流。“还真有点像，”袁姗姗轻声说，“去年这个时候，咱们在雪湖中学的后山上，不就看着融雪汇成小溪吗？”
记忆突然被拉回雪湖的春天。林栋记得那天的阳光很暖，袁姗姗蹲在溪边洗手，发梢沾着的花瓣掉进水里，顺着溪流漂向远方。他当时正蹲在旁边调试自制的水温计，金属探头浸在水里，显示的“12c”和此刻温循箱的升温曲线奇妙地重合。
“那时候你说要做能测溪流温度的传感器，”林栋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点怀念，“现在咱们的传感器，连-40c的低温都能测了。”
袁姗姗的耳尖泛起红，低头整理着测试线：“那时候哪懂什么温度补偿，就觉得能把数字稳定在±1c就很厉害了。”她忽然笑了，“你还说要写个小程序，把溪流温度和降雨量关联起来，结果写了三行代码就报错了。”
“那是编译器的问题！”林栋急忙辩解，脸上却有点发烫，“后来不是改对了吗？虽然只能在doS系统上运行。”
姜小龙洗完手回来，正好听到他们的对话：“原来你们早就合作过啊？那这次项目算‘再续前缘’？”他挤眉弄眼地笑，“怪不得配合这么默契，连误差范围都能想到一块儿去。”
袁姗姗抓起个磁环扔过去，被姜小龙灵活地躲开。温循箱突然发出“嘀嘀”的提示音，屏幕上的温度跳到“60c”，湿度计的数值开始缓慢爬升。“升温结束，”林栋立刻凑近观察窗，“注意看传感器表面有没有凝露。”
高温区的白霜早已融化，传感器表面却异常干燥。袁姗姗盯着湿度记录仪：“湿度稳定在50%，没超过预设的阈值。”她松了口气，往记录表里填下“无凝露，数据稳定”，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格外清晰。
中午吃饭时，三人坐在食堂靠窗的位置，窗外的阳光把餐桌晒得暖洋洋的。姜小龙正滔滔不绝地讲着器材室王师傅的趣事，忽然发现林栋把自己碗里的糖醋排骨都夹给了袁姗姗，而袁姗姗则把鸡腿悄悄放进林栋的餐盘里。
“我说你们俩，”姜小龙放下筷子，故意板起脸，“能不能顾及一下单身狗的感受？要秀恩爱回实验室秀去。”
袁姗姗的脸颊瞬间涨红，慌忙把排骨夹回林栋碗里：“胡说什么呢，我只是不爱吃甜的。”林栋也有些窘迫，把鸡腿往姜小龙碗里塞：“给你补补，看你跑器材室跑的，脸都瘦了。”
姜小龙嘿嘿笑着把鸡腿夹回来：“别想贿赂我，我可是有原则的——除非你们请我喝雪湖的米酒。”他忽然压低声音，“张教授刚才跟我说，咱们项目很可能入选校级重点，要是拿了经费，第一件事就得请我去全聚德。”
“没问题，”林栋笑着说，“只要中试顺利通过，别说全聚德，去雪湖请你喝薛老的陈酿都行。”
提到雪湖，袁姗姗的眼睛亮了起来：“薛爷爷的米酒要埋在桂花树下三年才开封，去年秋天埋下的那坛，今年正好能喝了。”她掰着手指算，“等项目结项，刚好赶上雪湖的桂花节，咱们回去看看？”
“好啊，”林栋的声音里带着期待，“顺便把传感器带去雪湖，测测赤水河的水温，看看和清代《酒谱》里记的‘冬暖夏凉，恒17c’对不对得上。”
温循箱的提示音再次响起时，三人已经回到实验室。屏幕上的数字显示“循环结束”，传感器在经历了-40c到60c的剧烈变化后，输出误差依然稳定在0.28%。林栋调出完整的测试曲线，红色的补偿线与蓝色的原始数据几乎重合，像两条缠绕生长的藤蔓。
“完美！”姜小龙举起相机拍下屏幕，“这曲线能当项目宣传照了，比王组长他们组歪歪扭扭的曲线好看十倍！”
袁姗姗在记录表里写下“中试阶段温循测试通过”，笔尖落下时，忽然觉得心里某个角落也像这传感器一样，在经历了无数次数据的碰撞与校准后，终于找到了最稳定的频率。她抬头看向林栋，发现他也在看自己，两人的目光在温循箱的微光里相遇，像两束精准对接的信号，清晰而温暖。
林栋忽然从口袋里掏出那袋牛奶，已经被体温捂得温热。他把牛奶递给袁姗姗，又拿起桌上的磁环：“走吧，去给信号线穿磁环，争取下午把抗干扰测试也搞定。”
袁姗姗接过牛奶，指尖触到他的温度，忽然觉得这个被代码、数据、仪器填满的实验室，因为这点不经意的暖意，变得像雪湖的春天一样，处处都透着生长的温柔。窗外的阳光越发明媚，透过温循箱的观察窗，在传感器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会发芽的种子，要在代码与时光的土壤里，长出属于他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