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专属包厢内。
段暝肆觉得,今晚的酒像是港城夜色里最浓稠的一部分,灌进喉咙时带着灼人的温度,却丝毫暖不了他胸腔里那块寒冰。水晶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恍惚间都化成了晚宴休息室里,蓝黎那双带着制止与疏离又迷人的眼眸。
“肆爷,少喝点。”旁边港城李家的公子哥,虚虚拦了一下,语气里带着惯常的、并不走心的奉承与讨好。
段暝肆甩开那只手,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又仰头灌下一杯琥珀色的液体。烈酒划过食道,带来短暂的麻痹,却无法驱散脑海里反复播放的画面——那间只亮着壁灯的、私密的小休息室,空气里还残留着她身上清冽的淡香。他当时是怎么了?竟觉得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也映出了一丝与他相似的悸动。他俯身,几乎能感受到她轻浅的呼吸,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能触碰到那抹他肖想已久的温软。
可下一秒,蓝黎的手掌便抵在了他的胸膛,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却比刀刃更锋利,精准地刺穿他所有自欺欺人的幻想。
“肆哥,我是陆承枭的妻子。”她顿了顿,目光清亮,直视着他,“肆哥,你很快就要与何小姐订婚了。”
“陆承枭的妻子……订婚……”
这几个字像魔咒,在他耳边嗡嗡作响,混合着包厢里嘈杂的音乐和笑闹声,搅得他心烦意乱。周围几个穿着光鲜、家境优渥的公子哥,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着即将与何家联姻的事。
“要我说,跟何婉茹订婚也不是坏事,何家喜欢这个宝贝女儿得很,娶了她,等于把半个何家都攥在手里了。”
“就是,婉茹小姐对你可是一往情深,模样家世哪点配不上你段少了?”
“感情嘛,婚后慢慢培养就是了,咱们这个圈子,不都这样……”
这些话语,像是一把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他本就难受的神经。他们不懂,他们怎么会懂?他段暝肆什么时候需要靠婚姻来换取利益了?他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何家那半个家产,而是那个明明近在咫尺,却永远隔着一个“陆承枭”名字的女人。越听越烦,他索性不再搭理任何人,只是沉默地、一杯接一杯地把自己往更深的醉意里埋葬。意识渐渐模糊,视野里的灯光扭曲成斑斓的光斑。
不知是哪个有眼力见的,或许是看他醉得实在不像话,偷偷通知了何婉茹。
当何婉茹踩着高跟鞋,带着一丝急切走进“墨色”这间顶级包厢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段暝肆斜靠在宽大的真皮沙发里,领带松散地扯开,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他闭着眼,金边眼镜下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平日里那股凌厉张扬的气场被酒精软化,竟透出一种罕见的、易碎般的颓唐。周围那些平日里吆五喝六的公子哥,见到她来,都识趣地噤了声,交换着暧昧的眼神,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包厢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低沉的音乐背景音。
何婉茹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段暝肆,褪去了所有的锋芒与冷漠,安静得像个迷路的孩子。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轻声唤道:“阿肆?”
其实何婉茹确实没有见过段溟肆温柔的样子。
听到声音,段暝肆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迷蒙的醉眼对上来人,灯光昏暗,视线模糊,那张精心描画过的脸庞,在他扭曲的视野里,竟奇迹般地与心底深处那张温柔的面容重叠在了一起,是幻觉吗?还是他终于醉得出现了奢望?
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柔瞬间涌上心头,覆盖了所有的烦躁和痛苦。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把抓住了何婉茹伸过来想要扶住他的手,力道有些大,带着不容挣脱的意味。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勾勒出一个无比温柔、甚至带着几分讨好意味的笑容。这笑容,是何婉茹认识他以来,从未得到过的奢侈品。
“你怎么来了?”段暝肆的声音因为醉酒而沙哑,却异常轻柔,仿佛怕惊扰了这场美梦,“不是……已经回去了吗?”
何婉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弄得怔住,随即一股巨大的狂喜淹没了她。他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从未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过话。她看着他帅得过分的脸庞,那双桃花眼即使醉意朦胧,也依旧深邃得让人沉溺。她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放柔了声音,顺着他的话答道:“阿肆,你都还没回去,我怎么会自己先回家呢?我来接你,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回家......”段暝肆低声重复着,醉眼迷离地凝视着眼前这张脸,笑容更深了。酒精彻底瓦解了他的理智和戒备,心底压抑已久的渴望如同挣脱牢笼的猛兽。他缓缓低下头,凑近那张在他眼中属于“蓝黎”的红唇,气息交融,带着浓重的酒意和他身上独特的木质香气。
何婉茹清晰地感觉到了他的意图,心脏狂跳起来。她非但没有躲闪,反而配合地微微仰起脸,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因为紧张和期待而轻轻颤抖。她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越来越近……
就在双唇即将触碰的刹那,段暝肆极轻地、带着无尽眷恋地呢喃出一个名字:“黎黎……”
这两个字,像一盆冰水,从何婉茹的头顶浇下,瞬间冻结了她所有的喜悦和期待。黎黎?蓝黎!原来如此!原来他这罕见的温柔,他这难得的主动,他这醉意朦胧下的深情,全都是给了蓝黎那个贱女人!自己不过是一个可笑的替身!
一股屈辱和愤怒猛地冲上心头,让她几乎要立刻推开他,质问他,可是......可是这是段暝肆啊,是她爱慕了这么久,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男人。此刻,他离她这么近,他的气息包裹着她,他想要吻她……哪怕是因为他认错了人,哪怕这温柔本不属于她,这种片刻的拥有,也像毒药一样诱惑着她。
内心的挣扎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何婉茹强行压下翻涌的怒意,再次睁眼时,眼底已是一片伪装出的柔情。她甚至抬起手,轻轻抚上段暝肆滚烫的脸颊,用自己都觉得恶心的温柔嗓音回应他:“阿肆......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