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绣鞋静静地躺在柜台上,那抹刺眼的血红在昏暗的当铺内仿佛独自燃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怨怼与阴寒。墨渊那句“血孽之契”、“地脉死气相连”的话语,如同沉重的枷锁,套在了这双看似精致的绣鞋上,也套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常规净化无效,毁坏本体风险巨大,唯一的突破口似乎只剩下寻找那虚无缥缈的“怨念核心”或“承载之物”。
林清音凝视着红绣鞋,眉头紧锁。祖灵骨笛的力量在她体内温和地流转,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鞋子上传来的、如同蛛网般与大地深处某种阴冷死寂之力紧密相连的怨念脉络。强行斩断,必遭反噬,甚至可能引动更大范围的地气紊乱。这已非简单的诡物渡厄,更像是在拆除一个连接着炸药引信的危险装置。
谢九安焦躁地踱了一步,破云刃在鞘中发出细微的嗡鸣。他厌恶这种无力感,敌人并非实体,而是一段纠缠着地气的怨念,让他空有利刃却无处施展。他看向脸色依旧苍白的苏曼,眼中担忧更甚。这鬼东西显然对苏曼的影响最大。
苏曼靠在门框上,胸口那“镜鞘”烙印的悸动并未平息,反而随着她对红绣鞋的注视而愈发清晰。那冰冷的异物感此刻仿佛成了一个特殊的接收器,将绣鞋散发出的混乱怨念过滤、转化,变成一段段更加具体、却也更加令人不适的情绪碎片和模糊画面,涌入她的意识。
她看到了一片张灯结彩的喜庆景象,却又蒙着一层不祥的血色;听到了喧嚣的锣鼓声中夹杂着女子压抑的呜咽;感受到了一种被束缚、被强行按倒在床榻上的绝望与恐惧;最后,是所有画面碎裂,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冰冷的禁锢,以及一股滔天的、要将一切都拖入毁灭的怨恨!
这些感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和具体,仿佛她正亲身经历着那段悲惨的过往。剧烈的情绪冲击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额头渗出冷汗,但她强行忍住了没有退缩。她知道自己此刻的感知可能是唯一的线索。
“……强迫……花轿……新房……很黑……很冷……她……出不去……”苏曼断断续续地,将自己捕捉到的关键信息拼凑出来,声音因承受着共情带来的痛苦而微微颤抖,“……怨恨……针对……一个……男人……还有……一个……地方……”
“地方?什么地方?”林清音立刻抓住重点。如果能找到怨念产生的具体地点,或许就能顺藤摸瓜,找到核心寄托物!
苏曼闭上限,全力催动那被“镜鞘”烙印纯化过的感知力,如同在汹涌的怨念洪流中打捞沉船碎片。更多的画面闪过——漆黑的夜色、高耸的院墙、后院、一口被石板半掩着的……古井?井口似乎还缠绕着枯死的藤蔓,旁边好像有一棵……老槐树?
“……井……一口井……旁边有棵……很大的……槐树……”苏曼猛地睁开眼,语气肯定了些,“对!是槐树!那井……给她感觉很冰冷……很绝望……她好像……被关在……那附近……”
槐树井?林清音脑海中迅速搜索着记忆。城中带有古井和显着槐树的地方并不多见。
“我知道一个地方,”谢九安忽然开口,脸色凝重,“城西,靠近旧城墙根,有个废弃的吴家大院。很多年前听说闹过鬼,后来就荒废了。那院子里就有一口老井,井边确实有棵歪脖子老槐树,据说有些年头了。”
吴家大院?林清音若有所思。她也隐约听过一些关于吴家的传闻,似乎是几十年前的一户富商,后来家道中落,人丁凋零,最后彻底败落。难道这红绣鞋的怨念,就源自吴家?
“很有可能就是那里。”林清音看向柜台上的红绣鞋,那血红的颜色仿佛更加刺眼了。“我们需要去一趟吴家大院,找到这怨念的核心,或许就在那口井附近。”
“太危险了!”谢九安立刻反对,“那地方本就邪性,再加上这鬼鞋子的怨念与地脉相连,谁知道会发生什么?而且,我们一旦带着这鞋子靠近,会不会直接激化那里的异常?”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这无异于主动踏入一个布置好的凶险陷阱。
“必须去。”林清音语气坚决,“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我们不能任由这‘血孽之契’继续存在,否则后患无穷。而且……”她看了一眼苏曼,“曼曼身上的‘镜鞘’烙印与它共鸣强烈,拖延下去,对曼曼的侵蚀只会加深。”
苏曼也用力点头,尽管脸色不好,眼神却透着倔强:“清音姐,我没事,我能撑住。去找出根源,总比在这里干等着被它影响要好。”
谢九安看着她们,知道无法改变决定,只能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好!那就去!但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计划既定,三人立刻行动起来。林清音取出一些可能用到的符箓和丹药,谢九安仔细检查了破云刃,苏曼则努力平复心神,试图更好地控制那“镜鞘”烙印,将其从被动的感应器,转变为一定程度上的“预警器”。
就在他们准备动身之时,角落里一直沉默的墨渊,忽然又发出了那冰冷的、毫无起伏的声音:
“……地脉死气……汇聚之地……”
“……往往……孕育……‘阴隙’……”
“……小心……‘眼睛’……也可能……借此……窥视……”
“阴隙”?林清音心中一凛。所谓阴隙,是指地气交汇、阴阳失衡所形成的特殊节点,往往容易成为一些邪祟滋生的温床,甚至可能连接着某些不稳定的异度空间。如果吴家大院的槐树井真是这样一个阴隙,那危险程度将远超预期!而且,墨渊再次提到了“眼睛”,难道那些窥视者,也会对这种地方格外关注?
墨渊的警告让本已沉重的气氛更加压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林清音压下心中的不安,将红绣鞋用一张特制的、绘制着隔绝符文的黄绸小心包裹起来,放入随身的布袋中。那绣鞋在被包裹的瞬间,散发出的怨念似乎被暂时压制了一些,但苏曼胸口的烙印依旧能清晰地感应到它的存在。
三人不再耽搁,由谢九安打头,林清音居中,苏曼紧随其后,离开了渡厄当铺,朝着城西旧城墙根的吴家大院方向行去。
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乌云低垂,空气中弥漫着潮湿沉闷的气息,仿佛一场暴雨即将来临。街道上的行人稀疏,显得有几分冷清。
越靠近城西,周遭的景象越发破败。废弃的宅院、长满荒草的断壁残垣随处可见,一种荒凉死寂的感觉扑面而来。
终于,在一片格外茂密的杂草和坍塌的围墙后面,他们看到了一扇歪歪斜斜、漆皮剥落殆尽的朱红色大门。门楣上方,一块残破的匾额斜挂着,隐约能辨认出一个“吴”字。
这里,就是吴家大院了。
一股比周围更加阴冷、更加陈腐的气息,从院墙内弥漫出来。院墙内,那棵高大的、枝桠扭曲的歪脖子老槐树,如同一个张牙舞爪的鬼影,在灰暗的天色下显得格外狰狞。
而槐树下,那口被厚重石板半掩着的古井,幽深黑暗,仿佛直通地底九幽。
红绣鞋在布袋中,似乎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开始微微震颤起来,连带着苏曼胸口的“镜鞘”烙印,也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感。
溯源之路,已然抵达终点。而真正的凶险,恐怕才刚刚开始。那口槐树井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与怨魂?所谓的“阴隙”又是否会成为“眼睛”窥视的通道?一切,都等待着他们去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