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两名执法堂弟子缓步走下那蜿蜒曲折的悔过梯,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时光的长河中,脚下斑驳的青石台阶承载着无数悔过者的足迹。
这些历经沧桑的石阶上,青苔斑驳,裂纹纵横,每一道痕迹都像是岁月的刻刀留下的印记,无声地诉说着无数曾走过这条路的悔过者内心的挣扎与悔恨。
当双脚踏上坚实的地面时,陆苍恍如隔世般怔立原地,久久不能回神,仿佛从一个漫长的噩梦中惊醒,又像是穿越了时空的界限,重新回到了人间。
整整一年了,他终于离开了那个终日罡风呼啸、苦寒刺骨的思过崖。那里终年不见天日,只有呼啸的寒风和刺骨的煞气作伴,连呼吸都带着刀割般的痛楚,每一口空气都像是吞下无数细小的冰针,从喉咙一直刺痛到肺腑。
此刻,他贪婪地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要将这一年来缺失的氧气都补回来,肺部因这突如其来的清新而微微刺痛,却又带着一种久违的舒畅。
空气中不再是令人窒息的冰冷煞气,而是带着草木清香的清新气息,夹杂着远处药园飘来的淡淡药香,还有山间特有的湿润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心旷神怡的味道,让他忍不住深深吸了好几口。
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仿佛要将他骨子里积攒了一年的寒意尽数驱散,每一寸肌肤都在贪婪地吸收着这份久违的温暖,连毛孔都舒展开来,感受着这久违的生命活力。
远处传来弟子们练剑的呼喝声和灵禽清脆的鸣叫,整个宗门都洋溢着勃勃生机,与思过崖上死寂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那里只有永恒的黑暗和刺骨的孤独,连时间都仿佛凝固了一般,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同样的煎熬。
然而,陆苍的心情却无法像这明媚的天气一样开朗。血河殿的刺杀威胁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让他时刻保持警惕。宗门内部以王猛、赵虎为首的敌意也并未因这一年的思过而消除,反而可能因为时间的发酵而更加浓烈,就像陈年的毒酒越发致命,随时可能爆发出更猛烈的报复。
更令他忧心的是,他身负陆家灭门血仇和神秘罗盘的秘密,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这些秘密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连梦中都不得安宁。
即便是在这重获自由的时刻,也无法真正放松下来,内心的警惕从未松懈,就像一只随时准备应对危险的野兽,时刻保持着高度的戒备状态。
走吧,先去执法堂复命。
李峰冰冷的声音打断了陆苍的思绪,语气中不带丝毫温度,就像是在对一个陌生人说话,连眼神都吝啬给予,仿佛多看一眼都会玷污自己的眼睛,那种冷漠的态度比思过崖的寒风还要刺骨。
陆苍默然点头,沉默地跟在两名执法弟子身后,脚步却比一年前沉稳了许多,每一步都踏得坚实有力,显示出这一年来心性的蜕变。重返宗门的第一刻,他就敏锐地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异样目光。
那些目光中包含着各种复杂的情绪:有好奇的打量,像是看着什么稀罕物事;有探究的审视,仿佛要将他里里外外看个透彻;有毫不掩饰的鄙夷,目光中满是轻蔑;更有甚者,流露出幸灾乐祸的恶意,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仿佛已经迫不及待要看他出丑。
快看,是那个林风!在思过崖待了一年,居然没死?
听说他在思过崖还惹出了大乱子,引动了深谷封印?
哼,这种祸害,怎么没死在上面!
小声点,他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这些窃窃私语清晰地传入陆苍耳中,他却置若罔闻,只是眼神变得更加平静深邃,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将所有情绪都掩藏在平静的表面之下。
一年的罡风磨砺,早已让他的心志坚如磐石,再不会被这些闲言碎语所动摇。那些曾经能让他愤怒的话语,如今听来不过是过耳清风,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就像拂过山石的微风,转瞬即逝。
来到执法堂,依旧是那个冰冷肃穆的大厅,四壁悬挂着各种刑具,散发着森然寒意,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让人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韩厉长老端坐在高台之上,面容依旧古板威严,但陆苍敏锐地察觉到,韩长老看向他的目光比一年前更加复杂,其中夹杂着一丝探究和...深深的忌惮?
这个发现让陆苍心中微动,难道韩长老知道些什么?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却又迅速被他压下。
弟子林风,思过期满,前来复命。
陆苍恭敬地躬身行礼,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每一个细节都彰显着对门规的尊重,仿佛一个真正悔过自新的弟子。
韩厉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低沉沙哑:
林风,思过一年,可知错?这简短的问话中蕴含着深意,似乎在试探什么。
弟子知错。日后定当谨守门规,潜心修炼。
陆苍的回答滴水不漏,既承认错误,又表明改过自新的决心,语气诚恳却不卑微,展现出一个悔过者应有的态度,却又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韩厉微微颔首,似乎也不愿多说什么。
既已期满,便回外门去吧。望你好自为之。这最后的叮嘱中似乎暗含警告,却又让人捉摸不透其中的深意。
谢长老。
陆苍再次行礼,心中却升起一丝疑惑。韩长老竟然没有多问深谷异动和杀手的事情?是确实不知情?还是...刻意回避?这个疑问在他心头萦绕不去,如同一团迷雾,却又无法当场询问。
压下心中疑虑,陆苍退出执法堂。走出大门时,明媚的阳光让他不由得眯起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这久违的光亮。深吸一口气后,他朝着外门杂役峰的方向迈步而去,脚步不疾不徐。
他需要先回自己的住处看看,虽然那里很可能依旧是一片狼藉,毕竟以赵虎的性子,绝不会放过任何报复的机会,必定会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大肆破坏,将他的住所糟蹋得不成样子。
然而,就在他刚走到杂役峰附近时,一群人突然拦住了去路。为首之人身材壮硕,满脸横肉,拄着一根拐杖,右脚踝处缠着厚厚的绷带——正是赵虎!
他身后跟着七八个跟班,个个面带不善,将陆苍团团围住,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显然早有预谋,就等着他自投罗网。
林风!你终于舍得滚下来了!
赵虎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上前,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眼神中满是怨毒。
老子等你很久了!这一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么收拾你!他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脸上的横肉都在抖动,显然积怨已久。
陆苍停下脚步,平静地注视着对方,目光如同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赵师兄,有何指教?
他的语气平淡得可怕,仿佛只是在询问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这种镇定自若的态度反而更激怒了对方。
指教?赵虎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指着自己缠着绷带的脚踝,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你害得老子在床上躺了整整半年!这笔账,今天该好好算算了!你知道这半年我是怎么过的吗?他的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仿佛要将陆苍生吞活剥,那种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他身后的跟班们立刻鼓噪起来,挥舞着拳头,唾沫横飞:
虎哥,跟他废什么话!揍他!
对!打断他的腿!让他也尝尝滋味!
一个思过崖下来的废物,还敢嚣张!
今天非得让他跪地求饶不可!
他们的叫嚣声此起彼伏,在杂役峰上空回荡,引来更多围观者。
周围的弟子纷纷围拢过来看热闹,指指点点,却无人敢上前劝阻。谁都知道赵虎在外门杂役峰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仗着有内门师兄撑腰横行霸道,谁也不愿惹祸上身。
有些人甚至露出兴奋的表情,期待着看一场好戏,仿佛这是一场难得的娱乐,完全不顾及当事人的感受。
陆苍看着气势汹汹的赵虎等人,眼神渐渐转冷,周身气息也变得凌厉起来,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一年不见,这赵虎还是如此不知死活。
如今的他已是炼气期三层巅峰,距离四层只有一步之遥,肉身更是经过煞气千锤百炼,岂是赵虎这种货色能比的?他甚至连动手的兴趣都没有,只觉得可笑,就像看着一群蝼蚁在向巨人挑衅。
赵虎,我劝你现在离开。
陆苍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让周围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分,否则,后果自负。
这简短的警告中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仿佛最后的通牒。
后果?哈哈哈!赵虎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猛地扔掉拐杖,狞笑着活动手腕,眼中凶光毕露:
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后果!给我上!废了他!我要让他比我在床上躺得更久!
他的咆哮声中充满了疯狂,已经完全被仇恨蒙蔽了理智,连最基本的判断力都丧失了。
七八个跟班怪叫着,挥舞着拳头,如同饿狼般朝陆苍扑来!他们的动作在陆苍眼中却慢得可笑,每一个破绽都清晰可见,就像慢动作回放一般可笑,完全构不成任何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