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推开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苏念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操场的草叶上覆了层薄薄的白霜，远处槐树的枝桠光秃秃的，最后几片顽强的叶子到底还是没扛住这场寒流。
她裹紧外套往厨房走，手里攥着昨晚记的便签——今天要帮张阿姨剥红薯煮粥，还得记得热牛奶。自从上回陆星衍崴了脚，热牛奶就成了她早上的固定流程。不过这两天天冷，她悄悄往锅里多放了个杯子。
厨房烟囱冒着袅袅白烟，张阿姨正往灶膛里添柴火：“念念来啦？快帮我把红薯收拾了，孩子们一会儿该来早读了。”
“这就好。”苏念应着，把牛奶盒放在案板上，系好围裙。锅里的水正温着，她小心地把四个陶瓷杯放进去——三个印着小海豚的团队杯，还有一个贴着太阳贴纸的，是朵朵送她的，一直没舍得用。
热牛奶的工夫，她从口袋里摸出小包白糖，往那个太阳贴纸的杯子里多加了一勺。记得陆星衍说过不爱喝太淡的牛奶，这个甜度应该刚好。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她忽然想起挂在床头的星星挂件，那个“11”在月光下闪着微光的样子。
“想什么呢？脸都红了。”张阿姨端着洗好的红薯过来，笑着碰碰她的胳膊，“是不是在想陆老师？我瞧你这两天总往他宿舍那边张望。”
糖勺“当啷”掉在案板上，苏念慌忙弯腰去捡：“我是在想今天给孩子们上什么课……”
“好好好，上课上课。”张阿姨笑得眼睛弯成月牙，“不过上回陆老师崴脚，某人是真着急啊，喷药送水跑前跑后的。”
苏念没接话，低头认真剥红薯。冰凉的薯皮蹭在指腹上，心里却暖烘烘的。锅里的牛奶渐渐冒出热气，奶香混着柴火味，在这个清冷的早晨格外治愈。
她把温好的牛奶端出来时，陆星衍已经等在厨房门口了。深灰色外套领子立着，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手里还拎着两个折叠凳——昨晚说好今早带孩子们去操场早读，他特意从库房翻出来给孩子们坐。
“早。”他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牛奶杯上，看见那个太阳贴纸时嘴角弯了弯，“今天这么早？”
“天冷，喝点热的暖和。”苏念把贴太阳贴纸的杯子递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他手心，两人都顿了一下，又迅速收回手，“快趁热喝吧。”
陆星衍接过杯子，温度从指尖蔓延到心里。他低头抿了一口，甜度刚好——是她特意加的糖。“张阿姨煮红薯粥了？”他嗅了嗅空气，“闻着真香。”
“快好了，我去叫林晓她们……”苏念刚要转身，却被他轻轻拉住袖子。
“等等。”他从口袋里掏出副浅灰色毛线手套，“早上冷，戴着这个。”
手套看起来很新，指尖处还带着毛线的毛边。苏念愣了一下，接过来时发现里面暖烘烘的，像是被人提前焐热过。
“我妈寄来的，织了两副。”陆星衍伸出自己的左手，果然是同款，只是他那副没有任何装饰，“你手小，应该合适。”
苏念捏着手套，心里软成一片。她低头戴好，大小正合适，柔软的毛线隔绝了寒风。“谢谢你。”她抬头看他，眼里漾着笑意。
陆星衍看着她戴手套的模样，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低头又抿了口牛奶。真甜，连带着清晨的寒意都散了不少。
孩子们来早读时，操场已经摆好折叠凳。苏念把温牛奶分给林晓和朵朵，又挨个递给孩子们。小家伙们鼻尖冻得红扑扑的，捧着杯子小口喝着，笑得特别开心。
陆星衍站在旁边翻开《星空下的篮球少年》，清嗓开始读故事。他的声音很温和，遇到有趣的情节还会模仿角色说话，逗得孩子们咯咯笑。寒风好像也没那么刺骨了。
苏念站在孩子们身后，戴着手套的手揣在口袋里，望着陆星衍的背影。晨光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和孩子们的叠在一起，像幅温暖的画。
早读结束收拾东西时，林晓凑过来戳戳她的手套：“陆老师给的吧？我瞧见他戴的同款。”
“就你眼尖。”苏念拍开她的手，嘴角却扬了起来，“他说是他妈妈寄了两副。”
“我看是特意给你织的。”林晓压低声音，“你没发现吗？自从降温，陆老师天天往库房跑，肯定在找你能用的东西。上次那个小海豚创可贴也是特意找的。”
苏念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望向厨房方向。陆星衍正好端着空碗出来，看见她们，笑着挥了挥手。
上午的海洋知识分享课，周老师把“希望”引到临时水池。孩子们围在水池边，眼睛亮晶晶的。陆星衍拿着海豚模型讲解习性，苏念在旁边帮忙画示意图。
讲到海豚回声定位时，小宇举手问：“陆老师，海豚的回声像不像星星说话的声音呀？”
陆星衍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大概吧，就像我们在星空下说话，声音会随风传到很远的地方。”他说着，下意识看向苏念。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又默契地错开。
课后收拾教具时，苏念发现陆星衍一直在看她的手套。
“不合适吗？”她下意识检查。
“不是。”陆星衍帮她捡起掉在地上的模型，“就是觉得……你戴着很好看。”
苏念的脸“唰”地红了，手里的板擦差点滑落：“别、别乱说……”
他眼底笑意更深，刚要说什么，手机响了。县教育局下午要来考察“流动星空学校”，让他准备材料。
“孩子们的绘本课……”他挂断电话，眉头微蹙。
“我来带课，你专心准备材料。”苏念立即说，“需要我帮忙整理照片或者心愿清单吗？”
“不用，你带课别太累。”他揉揉眉心，“材料都在我宿舍，就是有点乱。”
“那我中午给你送饭，别忘了吃。”苏念收拾着教具，“张阿姨说做萝卜炖排骨，天冷吃这个暖和。”
陆星衍望着她认真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填满了。“好，麻烦你了。”他轻声说，语气是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中午苏念端着饭菜去他宿舍时，门虚掩着。陆星衍正对着一桌文件皱眉，额角沁着细汗。
“先吃饭吧。”苏念把饭菜放在桌上，帮他整理散落的纸张，“材料很多？”
“从项目启动到现在的记录都要整理。”他放下文件夹，拿起筷子却没吃，“你快回去吃饭，孩子们该找你了。”
“不急，看你吃两口再走。”苏念拿起纸巾，轻轻擦掉他额角的汗，“别太着急，考察的人不会为难我们的。”
陆星衍动作顿住。她离得很近，发间皂角香混着淡淡奶味特别好闻。他喉结动了动，低声说：“苏念，有你在真好。”
苏念的手僵在半空，脸颊发烫，慌忙后退：“我、我该走了！”转身跑出门，连门都忘了关。
陆星衍望着她慌乱的背影，忍不住笑了。夹起一块排骨，发现都是挑的小排，萝卜也炖得特别软烂。
下午考察很顺利，教育局的人对项目赞不绝口，承诺会加大支持。送走考察组，陆星衍回到绘本馆时，孩子们都回家了，只有苏念在整理散落的绘本。夕阳透过窗户照在她侧脸上，发梢沾着灰尘，却显得格外温柔。
“结束啦？”她抬头笑问。
“很顺利，说会给咱们多批图书教具。”他在她身边坐下，帮忙摞绘本，“下午辛苦你了。”
“孩子们很乖，还帮我整理呢。”她放好最后一本书，发现他正看着她，眼神里有她读不懂的情绪，“怎么了？”
“没什么。”他摇摇头，从口袋掏出保温杯，“给你热的牛奶，快喝点暖暖。”
苏念接过杯子，触手温热。打开盖子，甜香的奶味扑鼻而来——和早上她给他热的一模一样。
“你怎么知道我没喝？”
“猜的。”他笑，“你下午忙，肯定忘了。”
其实他是特意去热的，知道她晚上容易饿，还悄悄加了燕麦。不过这话他没说，怕她又脸红跑开。
两人坐在绘本馆里，看夕阳慢慢沉下去。谁也没说话，空气里却弥漫着牛奶般温润的暖意。
天黑透后，他送她回宿舍。走廊灯坏了一盏，光线昏暗。他走在她身后，刻意放慢脚步。
到宿舍门口，苏念转身要说再见，却被他叫住。
“苏念。”他的声音在安静走廊里格外清晰，“明天更冷，多穿点。”
“嗯，你也是。”她握紧温暖的保温杯。
“还有。”他犹豫了一下，从口袋摸出颗草莓糖递过来，“甜的。”
粉色的糖纸印着星星图案，正是她最喜欢的那种。苏念接过糖，心里甜得像浸了蜜。
他笑了笑，转身离开。苏念站在门口，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低头剥开糖纸。草莓的甜香混着奶香在唇齿间漾开，冬夜的寒冷仿佛都被驱散了。
回到宿舍，她把保温杯放在桌上，手套仔细叠好放在枕边。躺在床上，想起他递牛奶时的样子，整理绘本时的温柔，忍不住摸了摸口袋里的草莓糖。
原来冬天最暖的，不是温牛奶，而是那些藏在细节里、未曾说出口的牵挂。
窗外的风还在吹，却不再觉得冷了。苏念笑着闭上眼睛，梦里都是奶香和那个戴灰色手套、眼里有星光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