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欧阳婉宁发出一声小动物般的呜咽，但还是顺从地坐进了后座她缩在宽大的座椅角落，心里默默想着：
‘还是这位王调查员好相处，像……像邻家大哥哥。至于唐调查员……太可怕了，比家里最严厉的教习师傅还冷。’
王海鸣接过欧阳婉宁递来的布袋，入手微沉，还带着点温热。
打开一看，里面是两份包装精致的酒店盒饭，香气隐隐透出。他取出一份递给唐墨渊：“喏，老大，热乎的。”
唐墨渊的目光在盒饭上停留了不到一秒，随即毫不犹豫地推开车门，长腿一迈便站到了车外。
“我去确认狙击点位。”他丢下这句话，脚步未停，却在经过后车窗时，目光如冰锥般刺向里面的欧阳婉宁，声音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清晰而冰冷地砸向车内的欧阳婉宁：
“二小姐，关心他人是美德。”他顿了顿，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她身上，“但请记住，我们的首要职责是保障你的绝对安全。在未通知护卫的情况下擅自离开保护区域，尤其是在这种鱼龙混杂之地，等同于将自己置于不必要的风险之中。这不仅是对你自己的不负责任，也会让我们的护卫工作陷入被动和极大的困难。下不为例。”
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得欧阳婉宁浑身发冷，她死死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座椅缝隙里，连呼吸都屏住了，肩膀微微颤抖。
王海鸣能清晰地感觉到唐墨渊话语里那股冻彻骨髓的寒意，这让他想起了初次见面时对方的模样。
他赶紧一把拉上车门，隔绝了那股冰冷的气场，也挡住了欧阳婉宁瑟瑟发抖的身影。
“赶紧找你的狙击位去！就你话多！”王海鸣没好气地冲着车外喊了一句。
转过身，他看向后座几乎要缩成一团的女孩，刚想开口缓和下气氛，欧阳婉宁却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泪水终于滚落下来，打湿了口罩边缘，她语无伦次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王调查员……我……我真的不知道……会给你们添这么大麻烦……我……我是第一次出远门……家里……家里以前都不让我随便出门的……我不知道还有这么多规矩……呜呜……”
她越说越委屈，声音哽咽，充满了无助和自责。
王海鸣看着她这副惊慌失措、如同受惊幼鹿般的模样，心中了然，无声地叹了口气：
‘原来是一只从未离巢、被保护得过于精心的金丝雀啊。’
他伸出手，动作出乎意料地轻柔，带着安抚的力量，轻轻按在她微微颤抖的发顶。
“别怕，不用道歉，”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那家伙就那样，外冷内……嗯，可能里面也不太热。但他没恶意，就是死脑筋，认规矩。回头我说说他。”
掌心传来的温度，透过发丝传递下去。
王海鸣正想把盒饭放到扶手箱上，胸口内衬的手机突然疯狂地震动起来，持续不断，震得他胸口都微微发麻。
他立刻掏出手机，屏幕上云慧玲的名字伴随着一连串急促跳出的信息疯狂闪烁，几乎刷满了屏幕，内容无一例外：婉宁不见了！
“好了，小插曲结束。”王海鸣将手机屏幕朝欧阳婉宁晃了晃，语气恢复了些许平时的轻快，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引导，“走吧，二小姐，我送你回房间。云姐找不到你，急得快把手机戳穿了。你再不回去，她怕是要把酒店给掀了。”
“嗯……”欧阳婉宁吸了吸鼻子，努力止住泪水。
头顶传来的温暖触感和王海鸣温和的话语，像一股暖流，渐渐驱散了心中的冰冷和恐惧。
这份温暖，让她恍惚间想起记忆深处某个同样宽厚可靠的背影……就像……很久以前，哥哥还在时的感觉。
王海鸣将欧阳婉宁轻轻送回楼上套房门口。
门开处，云慧玲焦急的脸庞瞬间映入眼帘，她一眼就瞧见自家小姐那双通红的眼睛，像受惊的小兔，心头火“噌”地就冒了上来，以为是王海鸣欺负了她，柳眉倒竖，眼看就要发作。
“云姨！”欧阳婉宁却抢先一步，柔软冰凉的小手紧紧攥住了云慧玲的衣袖，声音带着未散的哭腔，却异常清晰。
“别生气，不关王调查员的事……是我自己不好，没打招呼就跑下去……给他添麻烦了……”
“……这？”云慧玲满腔的怒火被这突如其来的维护噎住，一时语塞。
她狐疑地看了看低头绞着衣角的欧阳婉宁，又看了看门口一脸无辜、甚至还带着点无奈神情的王海鸣。
自家小姐都这么说了，她再发作就显得无理取闹，满腔的怒气无处发泄，只能化作一声短促的鼻息，悻悻地转身，踩着略显重的步子回了屋内。
王海鸣站在门口，下意识地耸了耸肩，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
刚才云慧玲那眼神，他几乎以为下一秒就要被指着鼻子骂个狗血淋头了，连心理准备都做好了，没想到……他无声地吐了口气。
欧阳婉宁准备关上厚重的房门，动作顿了顿。
她抬起眼，那双还残留着水光的眸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意和感激，最后深深看了王海鸣一眼。
王海鸣捕捉到她的目光，脸上的线条瞬间柔和下来，嘴角勾起一个安抚性的笑容，朝她摆了摆手，无声地示意：“快进去吧，没事了。”
“咔哒。”
清脆的门锁扣合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响起，像是一个小小的休止符。
直到这声音彻底落下，王海鸣才彻底转过身，步履沉稳地走向电梯间，电梯平稳下行，镜面墙壁映出他戴着面具、身形挺拔却略显孤寂的身影。
他按下大堂的按钮，金属的冰冷触感顺着指尖蔓延。
夜色深沉，带着初秋特有的凉意，无声地浸润着这座城市。
三条街外，一栋在建摩天楼的骨架刺破夜空，顶端巨大的塔吊臂如同沉默的钢铁巨人。
在常人难以想象的高度，在塔吊配重块狭窄而冰冷的金属平面上，唐墨渊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
他俯卧着，身体与冰冷的钢铁完美贴合，最大限度地减少轮廓，一只眼睛紧贴在高倍率狙击镜后，视野牢牢锁定着远处酒店三十六层某个灯火通明的房间窗口。
他缓缓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胸中积攒的疲惫和紧绷一同呼出。
腹中的空虚感此时格外清晰，中午任务紧急，粒米未进；晚上更是只啃了两个王海鸣带来的、又冷又硬的馒头。
饥饿感如同细小的虫蚁，在胃里悄然啃噬。他微微蹙眉，强行压下这生理上的干扰。
‘呼，等换班了，得去找点吃的。’ 他暗自思忖，正欲重新凝神，将全部感知力聚焦到远处酒店三十六层那个亮着暖光的窗口时，一阵小心翼翼的攀爬声伴随着熟悉的抱怨从下方传来。
“我靠！老大！你选的这什么鬼地方啊！” 王海鸣的身影略显笨拙地从塔吊的扶梯口探出，他靠在驾驶舱冰冷的铁壁上，探头瞥了一眼脚下深渊般的万丈高空，密集的灯火如同遥远的星河，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鬼地方要是脚下一滑，怕是连个全尸都找不着！” 他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庆幸自己没有恐高症，否则此刻双腿早已不听使唤。
他屏住呼吸，手脚并用地挪到唐墨渊身边，小心翼翼地将身上绑着的一个布袋解下，轻轻放在唐墨渊手边：
“喏，好歹是人家小姑娘的心意，趁热吃点吧。” 布袋口隐约透出食物温热的气息。
“不饿。不用。”
唐墨渊的声音透过夜风传来，冷硬如铁，头也未回，视线依旧牢牢锁定着瞄准镜中的世界。
“得了吧你！” 王海鸣在他身边坐下，双腿悬空晃荡着，俯瞰着脚下沉睡的城市，“早上吃的啥我不管，中午咱俩一起饿着，晚上你就啃了我俩馒头，真当自己修仙辟谷了？”
他侧头看着唐墨渊轮廓分明的侧脸，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和真诚，“说真的，老大，你这张嘴……真是白瞎了这张帅脸。明明能靠脸吃饭，非得靠‘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