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则之眼的注视虽已消失,但那冰冷的秩序感却如同烙印,深深留在了陈石的心神之上。他明白,自己已然暴露在巡天府最高级别的监控网络之下,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再难隐匿行踪。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必须在那双眼睛的主人,或者说,在巡天府真正派遣足以碾压他的力量降临之前,找到父母的下落,解开陨星崖的核心秘密,并尽可能地提升实力,以应对必将到来的风暴。
混沌寂灭元婴初成,带给他的不仅是力量的暴涨,更是一种对能量、对法则的全新感知。他悬浮在陨星崖的内围区域,这里的环境比之外围更加恶劣。空间不再是稳定的褶皱,而是如同破碎的镜面,无数细小的空间碎片如同锋利的刀片,在虚空中无序地飞旋、碰撞。色彩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光线被扭曲成怪诞的弧度,时而能看到远处山体的倒影悬浮在头顶,时而又会踏入一片绝对无声、连自身心跳都仿佛被吞噬的死寂地带。
毁灭性的能量风暴不再是偶尔爆发,而是成为了常态。各种属性的狂暴能量——破碎的星辰之力、沉淀的幽冥死气、灼热的阳炎、极寒的玄冰……彼此交织、湮灭,形成一片片色彩斑斓却致命的风暴区,如同这片死亡之地上永恒绽放的恶之花。
寻常元婴修士在此,恐怕连一炷香的时间都难以支撑,便会被无处不在的空间裂缝撕碎,或被能量风暴彻底湮灭。
但陈石不同。混沌寂灭体让他对各类能量有着极强的耐受性与包容性,混沌寂灭元婴更是能一定程度上引导、甚至吸收这些狂暴的能量。他如同一条适应了深海高压的游鱼,在这片生命的禁区中穿梭。
他的神识在突破元婴后,覆盖范围与精细度都得到了质的飞跃。此刻,他正将神识凝聚成丝,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最危险的空间裂缝和能量漩涡,如同一个最耐心的探矿者,搜寻着任何可能与父母相关的蛛丝马迹,同时也感知着巡天府可能留下的痕迹。
然而,巡天府的人似乎在他突破期间,刻意隐匿了起来,或者说,将活动范围收缩到了更核心的区域。他一路行来,除了残留的秩序之力波动和一些战斗痕迹外,并未发现巡天者的踪影。
倒是那些隐匿在暗处的“暗影教团”成员,又被他发现了几个。这些藏头露尾的家伙,似乎对陨星崖的环境极为适应,他们能融入阴影,避开大部分空间乱流,行动诡秘。陈石没有打草惊蛇,只是默默记下了他们的活动规律和几个疑似据点的地方。
就在他穿过一片由无数巨大水晶簇组成的、折射着迷离光彩的区域时,他的神识边缘,突然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周围毁灭格格不入的……生命波动?
这波动并非来自妖兽,也非修士,更加纯粹,带着一种古老的、与这片土地同源却又独立其外的韵味。
陈石心中一动,立刻收敛所有气息,朝着波动传来的方向悄然潜去。
绕过几根如同利剑般指向天空的巨大水晶柱,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愣。
前方并非想象中的险恶之地,而是一个小小的、被某种无形力场保护起来的“绿洲”。力场范围不大,只有方圆百丈左右,内部绿草如茵,甚至还有几株低矮的、散发着莹莹白光的奇异小树。一座由某种白色玉石搭建的简易小屋,静静地坐落在绿洲中央。
而那股生命波动,正是从小屋之中传出。
在这片充斥着毁灭与死亡的陨星崖内核区域,竟然存在着这样一处宁静祥和、生机勃勃的所在?这简直不可思议!
陈石能感觉到,笼罩这片绿洲的无形力场极其玄奥,并非阵法,更像是一种天然的领域,将外界的混乱与毁灭完全隔绝。力场的能量来源,似乎是脚下这片大地深处,某种沉淀了万古的、温和而坚韧的生机本源。
“是谁?”一个苍老、沙哑,却带着警惕的声音,从小屋中传出。
紧接着,小屋的门被推开,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那是一名老者,身形佝偻,穿着一件用某种不知名植物纤维编织成的、已经洗得发白的灰袍。他的面容布满深深的皱纹,如同干涸的土地,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清澈、深邃,仿佛蕴藏着无尽的岁月。他的气息并不强大,甚至有些微弱,仿佛风中残烛,但却与这片小小的绿洲,与脚下的大地,浑然一体。
最让陈石注意的是,老者的额头上,有着一个淡淡的、如同星辰与新芽交织的天然纹路,散发着微弱的生命光辉。
“外界来的修士?”老者打量着陈石,眼神中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能走到这里,你的实力……很不凡。但这里不欢迎外人,请离开。”
陈石没有从老者身上感受到敌意,更多的是一种守护家园的警惕。他散去了一些戒备,拱手道:“晚辈陈石,无意冒犯。只是途经此地,感知到生命气息,心中好奇,特来查看。敢问前辈是?”
老者看着陈石,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尤其是当他的目光扫过陈石那深邃的眼眸,感受到那内敛却浩瀚的气息时,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老夫……只是这片破碎之地的守墓人罢了。”老者叹了口气,声音带着沧桑,“你可以叫我‘木翁’。年轻人,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外面的世界,才是你们的舞台。”
“守墓人?”陈石心中一动,“为谁守墓?”
木翁抬起浑浊的眼眸,望向绿洲之外那扭曲混乱的虚空,缓缓道:“为那些……早已被遗忘的英魂,为这片……曾经生机盎然的大地。”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回到陈石身上:“看你身上,既有毁灭的气息,又有新生的萌芽,力量属性如此矛盾却又和谐……你非寻常修士。但你身上的‘因果线’,与‘他们’纠缠太深,继续深入,恐有大祸临头。”
“他们?是指巡天府吗?”陈石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
木翁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震,深深地看了陈石一眼:“你果然知道他们。看来,你也是被‘秩序之眼’标记的人。”
“前辈也知道秩序之眼?”陈石追问。
“在这片被遗弃的土地上苟延残喘,总要有些保命和察言观色的本事。”木翁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心酸,“巡天府……他们是这片星空的‘清理者’,任何偏离他们既定‘秩序’的存在,都会被视作需要清除的‘杂质’。而你,年轻人,你身上的‘混沌’与‘寂灭’,是他们绝对无法容忍的‘无序’。”
陈石沉默片刻,开口道:“晚辈前来陨星崖,是为了寻找父母的下落。他们多年前在此失踪,可能与巡天府有关。前辈久居于此,可知晓一些当年的旧事?或者,可知晓这陨星崖深处,究竟隐藏着什么?”
听到“父母下落”,木翁的眼神波动了一下,他仔细端详着陈石的面容,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相似之处。良久,他摇了摇头:“老夫在此守墓太久,外界之事,知之甚少。至于你的父母……老夫并未见过。”
陈石心中微感失望,但并未放弃:“那前辈可知,除了巡天府和暗影教团,这陨星崖内,可还有其他势力或……遗民?”
木翁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之色,他抬头望了望绿洲那无形的屏障,仿佛能穿透它,看到更遥远的、被混沌与毁灭笼罩的核域深处。
“遗民……或许吧。”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缥缈,“在那最深处的‘归寂之地’,传说还有上古之战的幸存者后裔,他们自称‘星陨遗族’,守护着最后的‘希望火种’。但那里……是连巡天府和暗影教团都不敢轻易踏足的绝对禁区,空间彻底崩坏,法则混乱,更有……古老的‘寂灭兽’游荡。”
星陨遗族?希望火种?寂灭兽?
一个个陌生的词汇,让陈石心中震动。这陨星崖的水,果然深不见底。
“如何才能找到星陨遗族?”陈石问道。
木翁摇了摇头:“不知道。或许,当‘混沌的指引’与‘寂灭的呼唤’同时响起时,通往归寂之地的路,才会显现。但也可能,那是一条……不归路。”
他看向陈石,语气带着告诫:“年轻人,你的执念很深。但有时候,知道得太多,并非好事。离开吧,趁着还有机会。”
陈石能感受到木翁话语中的善意,但他不可能就此放弃。他躬身一礼:“多谢前辈告知。但父母之踪,身世之谜,晚辈必须查清。前路纵然是刀山火海,晚辈也要去闯一闯。”
木翁看着陈石坚定的眼神,知道劝不动,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挥了挥手:“既然如此,你好自为之吧。记住,在这片土地上,信任,是比力量更稀缺的东西。”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走回了那间小小的白玉石屋,关上了门。
陈石站在绿洲之外,看着这片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安宁之地,以及那紧闭的屋门,心中思绪翻腾。木翁的出现,以及他透露的信息,为他揭开了陨星崖神秘面纱的一角。
星陨遗族,希望火种,归寂之地,寂灭兽……
还有那冥冥中的“混沌指引”与“寂灭呼唤”……
他体内的混沌寂灭元婴似乎有所感应,微微悸动。
陈石不再停留,对着石屋方向再次一礼,然后毅然转身,化作一道流光,朝着木翁所指的、更加危险、也更加神秘的核域深处,疾驰而去。
无论前方是什么,他都必须走下去。
而在他离开后不久,白玉石屋的门再次缓缓打开,木翁走了出来,望着陈石消失的方向,那双清澈的眼眸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担忧,有期待,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
“像……太像了……尤其是那双眼睛里的执拗……”他低声喃喃,“混沌之子,寂灭之躯……命运的齿轮,终于又开始转动了吗?只是这一次……结局又会如何?”
他的身影,在绿洲柔和的光晕中,显得愈发佝偻与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