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歇,只余下林间枝叶滴水的嗒嗒声,如同迟滞的秒针,敲打着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寒意如同无孔不入的细针,穿透湿透的衣物,刺入骨髓。
林闻枢与丁逍遥:
溪流边的岩石下,林闻枢紧紧抱着昏迷的丁逍遥,试图用自己微薄的体温去温暖那具冰冷的身躯。丁逍遥的呼吸微弱得几乎停滞,脸色在偶尔划破夜空的残余闪电映照下,白得如同浸水的宣纸。林闻枢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拧干雨水,勉强盖在丁逍遥身上,自己则蜷缩在一旁,冻得牙齿格格打颤。
他不敢生火,火光会暴露他们的位置。他只能徒劳地搓着丁逍遥冰冷的手脚,一遍遍低声呼唤:“丁大哥……醒醒……求你醒醒……”声音在空旷的溪谷里显得如此微弱无助。
那柄骨笛静静躺在丁逍遥胸口,冰凉沉寂,再无半点光泽。林闻枢看着它,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是这柄笛子带他们找到了生路,也是它引来了天雷,几乎将丁大哥彻底摧毁。如今,它却像是耗尽了所有灵性,变成了一截普通的骨头。
时间一点点流逝,林闻枢的体力与精神也濒临极限。他感到眼皮越来越沉,寒冷和疲惫如同潮水般要将他吞噬。但他不敢睡,他怕自己一闭眼,丁大哥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不能睡……不能……”他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用疼痛刺激着即将涣散的意识。他抬起头,望向墨蓝色的天空,东方似乎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
天,快亮了。但天亮对他们而言,是福是祸?
罗青衣与萧断岳:
狭小的山洞内,潮湿阴冷。罗青衣将萧断岳的头枕在自己腿上,用身体为他挡住从洞口渗入的寒风。萧断岳的气息越来越弱,胸膛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那灰败色如同活物,在他皮肤下缓缓蠕动,带来死亡的阴影。
罗青衣已经用尽了所有办法。她尝试用洞口采集到的、几种勉强能辨认的、带有微弱消炎镇痛效果的草叶,嚼碎了敷在萧断岳的伤口上,但效果甚微。她不断按压他胸口几处大穴,试图激发他残存的生机,却只换来他更痛苦的、无意识的痉挛。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低头看着萧断岳刚毅却此刻写满痛苦的脸庞,想起了他一次次挡在众人身前,如同山岳般可靠的身影。想起了他粗声粗气却暗含关切的言语。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视线。
“萧大哥……你说过要保护大家的……你不能食言……”她哽咽着,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你醒过来……看着我……求你……”
她握住他那只完好的、布满老茧的右手,将它贴在自己冰凉的脸颊上,试图传递一丝温暖,也汲取一丝力量。
洞外,山林间传来了早起的鸟儿清脆的鸣叫。天光透过藤蔓的缝隙,微弱地照进洞内,映亮了萧断岳脸上那不祥的灰败,也映亮了罗青衣眼中那不肯熄灭的、执拗的希望之火。
她知道,一旦天亮,搜捕会更加严密。带着萧断岳,他们几乎寸步难行。但她从未想过放弃。
金万贯、公输铭、云梦谣:
金万贯、公输铭和云梦谣三人,在黎明前的灰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进。他们选择的方向与罗青衣他们背道而驰,朝着地势更低、看似更容易通行的山谷下方走去。
金万贯走在最前,他肥胖的身体在经历了连番惊吓和奔逃后,几乎到了极限,每一步都喘着粗气,汗水混合着雨水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公输铭紧随其后,独臂让他难以保持平衡,不时需要扶住旁边的树木。云梦谣依旧沉默地跟在最后,抱着她的空罐子,眼神空洞,仿佛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
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制造动静,吸引可能的追兵,为罗青衣和萧断岳争取时间。
“妈的……这鬼地方……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金万贯一边拨开挡路的荆棘,一边低声咒骂,声音里却带着一丝刻意放大的意味。
公输铭会意,也故意用较大的声音说道:“坚持住……只要找到人家……我们就得救了……”
他们希望这些声音能透过清晨寂静的山林传出去,被可能存在的搜捕队听到。
然而,长时间的奔逃和紧张,让他们的判断力出现了偏差。他们并未意识到,自己选择的这条看似好走的山谷,植被反而更加茂密,地形也更加复杂,极易迷失方向。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天色渐亮,雾气开始在山谷间弥漫。前方的能见度越来越低。
“等等……”公输铭忽然停下脚步,独臂指向左侧一片被浓雾笼罩的洼地,“那里……好像有东西……”
金万贯眯起眼睛望去,隐约看到雾气中似乎有建筑物的轮廓,像是……几间废弃的木屋?
“过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点吃的,或者……能藏身的地方!”金万贯心中一喜,仿佛看到了转机。
三人互相搀扶着,小心翼翼地朝着那片洼地走去。随着距离拉近,那几间木屋的轮廓越发清晰,确实已经废弃多年,屋顶坍塌,木板腐朽。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踏入洼地边缘时,走在最后的云梦谣,忽然猛地停下了脚步,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她怀中的空罐子发出细微的“咯咯”声。
“怎么了?云姑娘?”金万贯回头问道。
云梦谣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那片被浓雾笼罩的废弃木屋,空洞的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了清晰的、名为“恐惧”的情绪。她怀里的空罐子震颤得更加厉害。
公输铭也察觉到了异常,他独臂拦住了想要继续向前的金万贯,低声道:“不对劲……金大哥……那里……有东西……”
浓雾如同活物般,在废弃木屋周围缓缓流动,空气中,弥漫开一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腐烂与某种腥甜的气味。
金万贯脸上的喜色瞬间僵住,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他们本想充当诱饵,却似乎……无意中闯入了另一个未知的危险领域。
三组人,在这黎明将至的荒山之中,各自挣扎于生死边缘,命运未卜。而搜捕的罗网,或许正在晨雾的掩护下,悄然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