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刻着三头六臂邪神、触手冰凉的金属牌,仿佛带着某种不祥的魔力,让周遭黏稠的空气都为之凝固。灰衣人那句脱口而出的“暹罗鬼王座阴牌”,更是给这诡异的发现蒙上了一层更加浓重的阴影。
阿吉用刀尖挑着那阴牌,没有贸然用手去碰。牌身传来的寒意并非单纯的低温,更像是一种能渗入骨髓的阴冷。上面那尊邪神像线条扭曲狂乱,三张面孔表情各异,或怒目圆睁,或诡笑森然,或悲戚垂泪,六只手臂分别持有骷髅、毒蛇、扭曲的短剑等物,脚下踩踏的浪花与骷髅浮雕,更是透着一股血腥的镇压意味。
“这东西……很邪门。”云梦谣凑近细看,她的直觉远比常人敏锐,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小小牌位上散发出的、一种令人心神不宁的负面气息,如同无数细密的针,不断刺激着她的神经,“它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该缠在我们的船上。”
灰衣人已经稳定住了船身,但并未立刻过来,他站在船尾,雨帽下的目光死死盯着那阴牌,沙哑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鬼王座’是暹罗黑巫术中的一种极凶煞的阴牌,传闻要用横死之人的骨灰、尸油,混合特定金属,在极阴之地诵经加持而成。这东西不是护身符,而是用来……束缚和驱使某些‘东西’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看这锈蚀和缠绕的方式,它在这水下恐怕有些年头了,一直随着洋流和残骸移动。缠上我们,未必是巧合。”
阿吉眉头紧锁,他想起灰衣人之前说过,这尸礁中层会被人用来抛掷“脏东西”。难道这阴牌,就是其中之一?他手腕一抖,将阴牌甩在甲板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这东西怎么办?”
“别碰它,也别留在船上。”灰衣人语气坚决,“用木棍或者什么东西,把它挑回海里。这东西沾染了太多死气和怨念,带在身边是祸非福。”
阿吉依言,从船舱角落找来一截备用的木桨,用桨叶小心翼翼地将那阴牌拨到船边,推入墨黑色的海水中。阴牌入水,连个水花都没溅起,便无声无息地沉了下去,仿佛被黑暗彻底吞噬。
然而,就在阴牌消失的瞬间,阿吉似乎隐约听到了一声极其细微、若有若无的叹息,从那深不见底的海水中传来。那声音飘忽不定,分不清是风声、水声,还是……真的有什么东西在下面叹息。
他猛地看向灰衣人和云梦谣,两人脸上也同时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你们……也听到了?”云梦谣的声音有些发颤。
灰衣人没有回答,只是猛地一推舵轮,柴油机再次发出嘶吼,渔船加速向前驶去,仿佛要尽快逃离这片被阴牌“污染”的水域。
接下来的航程,气氛变得更加压抑。虽然摆脱了缆绳的缠绕,但那种被窥视、被无形之物跟随的感觉却挥之不去。浓雾依旧,腐臭的气味中,似乎又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像是焚香又混合着霉变的古怪味道。
阿吉重新拿起探水篙,更加警惕地感知着水下的情况。篙尖传来的触感愈发复杂,除了坚硬的木质和金属残骸,偶尔还会碰到一种奇特的、略带弹性的障碍物,像是……某种巨大的、被海水浸泡得发硬的皮革?他甚至有一次清晰地感觉到,篙尖似乎戳破了什么东西,一股更加浓烈的恶臭随之从水下翻涌上来,熏得他几乎呕吐。
“我们离‘海王号’还有多远?”阿吉忍不住再次问道。在这片诡谲的水域多待一刻,都是一种煎熬。
灰衣人沉默地操控着船只,在一片尤其浓重的雾气前减缓了速度。他侧耳倾听了片刻,又抬头看了看仿佛压在头顶的、灰白色的雾障,沙哑地道:“就在前面了。这片雾……就是‘海王号’的天然屏障。它沉没的位置很特殊,周围有强大的暗流和紊乱的磁场,加上几百年来积累的阴煞之气,使得这片区域终年雾气不散,电子设备靠近就会失灵。”
他指了指前方那片如同白色墙壁般的浓雾:“穿过这片最浓的雾墙,就能看到它的影子。但是,都打起精神来,‘海王号’……和外面这些杂鱼不一样。郑殃当年搜罗了不知多少邪门玩意儿放在船上,就算沉了一百多年,那些东西也未必都‘死’透了。”
渔船如同撞入一团湿冷的棉花,彻底被浓雾吞噬。能见度降到了不足五米,连船头船尾都几乎看不见彼此。柴油机的轰鸣变得沉闷而遥远,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空气中那股焚香混合霉变的味道越来越浓,几乎盖过了腐臭。
阿吉紧紧握着探水篙,全身肌肉紧绷。云梦谣也靠在他身边,指尖扣着银针,呼吸急促。
突然,探水篙传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触感!
不再是刮擦,而是“咚”的一声闷响,仿佛撞在了一面巨大、坚硬且略带弧度的金属墙壁上!回震的力量让阿吉手臂发麻。
与此同时,浓雾似乎微微稀薄了一些,一个巨大无比、如同蛰伏巨兽般的黑色轮廓,在前方若隐若现。那轮廓巍峨如山,远远超出之前见过的任何沉船残骸,倾斜着插入更深的海底,露出水面的部分,依稀能看到扭曲断裂的桅杆、如同肋骨般张开的船肋,以及覆盖其上、厚厚一层如同黑色脓疮般的附着物。
灰衣人停下了柴油机。
世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海水轻轻拍打那巨大黑影的声音,以及那无处不在的、仿佛能侵蚀灵魂的焚香霉变之气。
他转过身,雨帽下的阴影对着阿吉和云梦谣,沙哑的声音在这极致的寂静中清晰得可怕:
“我们到了。”
“前面就是……‘海王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