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客栈里,死寂般的悲痛被一种新的、更加尖锐的恐惧所取代。公输铭手背上那若隐若现的暗青色斑点,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每个人心头激起了惊涛骇浪。
阿吉猛地扯开自己手臂上临时包扎的布条,那道被黑毛古尸抓出的伤口周围,皮肤下的青黑色果然也清晰了几分,像是渗入皮下的墨迹,带着一种不祥的金属质感。他甚至能感觉到那片皮肤传来一种极其轻微的、持续的麻木和刺痒,仿佛有细微的金属颗粒在皮下游走。
玄尘子逐一检查过他们几人身上的异状,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他取出银针,小心翼翼地刺向公输铭手背的斑点边缘。银针并未像试探井水时那样变黑,但在抽回时,针尖却带上了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极其细微的暗青色金属碎屑!
“不是毒素,是……侵染。”玄尘子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置信,“那陨铜煞气,竟能直接转化血肉,渐趋金属!此乃古籍中记载的‘金尸化’前兆!若任其蔓延,终将……”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变成王老六那样,甚至变成那些青铜兵俑、黑毛古尸一样的怪物!
就在这时,窗外湖心方向传来的低沉轰鸣声,在持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后,开始逐渐减弱、平息。那搅动得整个湖面不得安宁的巨大漩涡,旋转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范围也开始收缩。翻滚的泥沙和杂物缓缓沉降,浑浊的湖水逐渐恢复了部分清澈,只是颜色依旧比往常深邃许多。
原本剧烈震颤的大地,也慢慢恢复了平静。
一切,似乎正在尘埃落定。
“古城……沉下去了。”云梦谣望着窗外,喃喃道。湖心那片原本因古城存在而隐约有些异常起伏的水域,此刻看上去平坦了许多,仿佛下面那庞大的阴影彻底消失了。
公输铭挣扎着爬到窗边,拿出一个备用的、简易的水听器贴在窗户上,仔细倾听着。良久,他抬起头,脸上混杂着庆幸与更深的忧虑:“湖底的大型震动和能量爆发停止了……结构坍塌的声音也基本没了。那古城……应该彻底被自身的崩塌和湖底的淤泥掩埋了。能量反应……微弱到几乎探测不到。”
核心被毁,结构崩塌,这座困扰了抚仙湖不知多少年的青铜尸城,似乎终于迎来了它最终的沉寂,缓缓沉入了更深、更黑暗的湖底深渊,连同其中无数的兵俑、古尸,以及那位试图追求不朽的巫王真身,还有……萧断岳的英魂。
然而,这份用巨大牺牲换来的“平静”,却无法带给幸存者们丝毫慰藉。房间内的气氛反而更加压抑。
丁逍遥皮肤下流动的金属光泽似乎随着湖心的平静而稳定下来,但那份非人的冰冷感依旧。金万贯眉心的黑色印记和蔓延的蛛丝纹路也停止了扩张,但他抱着头痛苦呻吟的状态并未缓解,仿佛体内那冲突的力量达到了一个危险的平衡。
而阿吉和公输铭身上新出现的青铜斑,更是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提醒着他们,灾难并未结束,只是从宏大的湖底古城,转移到了他们渺小的血肉之躯上。
“煞气源头虽毁,但已侵入体内的,如同种子,不会自行消失。”玄尘子沉重地说道,“需尽快寻得化解之法,否则后患无穷。”
化解之法?玉简只记载了这青铜之祸的由来与恐怖,并未提及解除之法。或许,那记载了“百舸尸礁”线索的下一部分,会有一线生机?
可眼下,他们损失惨重,人人带伤,身中诡异诅咒,外面还有“观山太保”虎视眈眈。
阿吉看着窗外逐渐恢复平静、却更显诡谲的湖面,看着自己手臂上那抹刺眼的青黑,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席卷全身。他们拼死战斗,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最终似乎阻止了一场更大的灾难,却将自己拖入了另一个更加绝望的境地。
古城再沉,秘密重掩。但留下的阴影,却如同湖面上终年不散的薄雾,笼罩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