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在身后发出垂死的呻吟,巨石砸落的轰鸣与水银奔流的咆哮交织成一片毁灭的交响。丁逍遥、金万贯和公输铭三人沿着狭窄湿滑的通道亡命狂奔,几乎能感觉到身后那致命的银色洪流裹挟着死亡的气息,正寸寸逼近。
通道并非他们来时的那条,显然是观山太保开辟或发现的另一条路径,更加崎岖难行,不时有塌陷的碎石阻塞前路,需要手脚并用才能勉强通过。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尘土以及越来越浓烈的水银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咽着灼热的刀片。
“这边!快!”金万贯虽然肥胖,但此刻却展现出了与体型不符的敏捷,他在前引路,对复杂的路径似乎颇为熟悉,显然之前潜伏进来时做了不少功课。
公输铭紧随其后,因吸入过多汞蒸气而脸色发青,不时发出压抑的咳嗽。丁逍遥断后,一边疾奔,一边警惕地回头,防备着可能追来的观山太保以及那无孔不入的银白色死亡。
终于,在通道前方出现了一丝不同于火折子和水银反光的、微弱的天光!那是出口!
希望就在眼前,三人精神一振,加快脚步。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冲出通道的刹那,跑在最前面的金万贯却猛地刹住了脚步,发出一声低低的咒骂:“他娘的!”
丁逍遥和公输铭冲到他身旁,向前望去,心也瞬间沉了下去。
通道的尽头,并非直接通向山外,而是一个相对宽敞的石室。石室的另一端,确实有一个巨大的出口,隐约能看到外面越秀山苍翠的植被和灰蒙蒙的天空。但就在石室的中央,通往出口的路上,赫然堆积着如小山般、密密麻麻的粗大柏木!
这些柏木每一根都需一人合抱,通体去皮,呈现出一种深沉的黄褐色,木质紧密,散发着千年不散的、独特的柏木清香。它们并非杂乱堆放,而是被精心地垒砌成一个巨大的、方形的结构,层层叠叠,头皆向内,如同一个木质的堡垒,严严实实地堵死了大半个出口,只留下上方些许缝隙透入天光。
“黄肠题凑……”丁逍遥一字一顿,脸色凝重到了极点。这是汉代帝王级别陵墓才可能使用的最高规制葬具,以万千根柏木心(黄肠)堆叠题凑而成,坚固无比,象征着墓主人至高无上的身份,同时也是一道极其难以逾越的物理屏障!
南越王赵眜,果然僭越使用了天子的葬制!
“怎么办?能推开吗?”公输铭焦急地问道,试图上前推动那些沉重的柏木,但即使他最粗的那根,也纹丝不动。这些柏木经过特殊处理,沉重远超寻常,而且相互榫卯卡死,结构稳定得惊人。
“推不开!这是死阵!”金万贯抹了把脸上的油汗,语气急促,“除非能找到核心的‘题凑之门’,否则根本打不开!观山那群杂碎肯定是从其他小路溜了!”
身后通道的震动和轰鸣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水银流淌的汩汩声!他们已经被逼到了绝路!
丁逍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飞速扫过这黄肠题凑的结构。柏木垒砌得极其紧密,缝隙连匕首都难以插入。唯一的生机,似乎只有顶端那因为年代久远、部分柏木略有腐朽塌陷而露出的些许狭窄缝隙。
“从上面爬出去!”丁逍遥当机立断,“公输,你先上!”
公输铭不敢怠慢,深吸一口气,施展小巧腾挪的功夫,如同猿猴般攀上那堆积如山的柏木。柏木表面光滑,且因年代久远有些湿滑,极难着力。他小心翼翼地向上攀爬,寻找着稳固的借力点。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他们来时的通道中传出!紧接着,几条灰褐色的身影狼狈地冲了出来,正是之前撤退的那几名观山太保!他们显然也没料到退路会被黄肠题凑阻断,脸上带着惊惶与狠厉。
双方在这绝境之中骤然相遇,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是你们!”观山太保为首那人眼神阴毒,立刻挥刀扑了上来!其他人也纷纷亮出兵刃,他们知道,不解决掉丁逍遥几人,自己也无法安心寻找出路,更何况,对方身上很可能带着从墓中得到的宝物!
“金爷,挡住他们!”丁逍遥低吼一声,反身迎上,短刀出鞘,寒光乍现,瞬间与那名观山太保头领战在一处!刀光剑影,金铁交鸣之声顿时在这狭窄的石室中爆响!
金万贯也不敢怠慢,舞动金算盘,他那算盘骨架乃是精钢所铸,算珠也非凡品,舞动起来呼呼生风,硬生生挡住了另外两名观山太保的围攻。但他毕竟不以武力见长,一时间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公输铭趴在柏木堆顶上,看得心急如焚,他想用弩箭帮忙,但下方几人缠斗在一起,身形晃动,根本无法瞄准。
丁逍遥与那观山太保头领武功在伯仲之间,短时间内难以分出胜负。而金万贯那边已是岌岌可危,肩头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更糟糕的是,通道深处,那银白色的、死亡的光芒已经隐约可见!水银洪流,马上就要到了!
“没时间了!”丁逍遥心中焦灼,猛地虚晃一刀,逼退对手,对金万贯大吼:“金爷,上来!”
金万贯会意,拼着后背硬挨了一刀,借着对方劈砍之力,肥胖的身体竟然异常灵巧地向后一翻,也手脚并用地向柏木堆上爬去。
那几名观山太保见状,也意识到了上方是唯一的生路,纷纷放弃攻击,争先恐后地向上攀爬。
一时间,巨大的黄肠题凑柏木堆上,上演了一场诡异的生死竞速!
丁逍遥最后一个跃上柏木堆,他回头看了一眼通道入口,那粘稠的、泛着金属光泽的水银已经如同潮水般涌入了石室,迅速吞噬着地面,向着柏木堆蔓延而来!所过之处,连石头都被腐蚀得滋滋作响!
“快!”
四人(丁逍遥、金万贯、公输铭以及三名观山太保)在摇晃湿滑的柏木堆顶端,艰难地向着那处透光的缝隙爬去。缝隙狭窄,仅容一人勉强通过。
公输铭第一个钻了出去,金万贯紧随其后。丁逍遥让一名观山太保先过,自己则守在缝隙口,警惕地盯着另外两名观山太保和下方不断上涨的汞河。
水银已经淹没了最底层的柏木,正沿着木头的缝隙向上渗透,刺鼻的气味几乎让人晕厥。
最后一名观山太保刚要钻出缝隙,另一名同伴却因心急,猛地推了他一把!
“你!”那名观山太保身体失衡,惊叫一声,脚下打滑,竟直接从那狭窄的缝隙边缘跌了下去,摔入了下方正在不断升高的银色“湖面”中!
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他的身体瞬间被粘稠的水银吞没,只冒了几个气泡,便彻底消失无踪。
剩下的那名观山太保和丁逍遥都看得心头一寒。
“走!”丁逍遥不再犹豫,厉喝一声。那名观山太保连滚带爬地钻出了缝隙。丁逍遥最后看了一眼那汹涌而来的银色死亡,也深吸一口气,侧身挤出了那道狭窄的生机缝隙。
身体脱离黄肠题凑的瞬间,外面潮湿而清新的空气涌入肺中,虽然依旧带着岭南特有的闷热,却远比墓中那致命的汞蒸气令人舒畅。刺眼的阳光(虽然被云层遮挡)让他瞬间眯起了眼睛。
他发现自己正身处越秀山一个极其隐蔽的山坳里,四周是茂密的灌木和藤蔓,将那个出口巧妙地遮掩起来。
公输铭和金万贯瘫坐在不远处的草地上,大口喘息,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那名幸存的观山太保则头也不回地扎进了密林,瞬间消失不见。
丁逍遥没有去追,他的目光落在金万贯还在流血的肩头,又看向公输铭苍白发青的脸色,最后望向那被黄肠题凑和崩塌山石彻底封死的墓穴出口。
水银幻影,镜宫迷局,终成过往。
他们拿到了救命的药材,却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并且,观山太保这个阴魂不散的敌人,依旧如跗骨之蛆。
新的危机,已然潜伏在这岭南的青山绿水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