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浪号”调转船头,乘着西北风,如同离弦之箭般驶向大陆。来时追寻归墟的渺茫希望,此刻已被九宫山传来的噩耗彻底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对故土灾祸的忧急。
船舱里,罗青衣依旧昏迷,气息微弱。萧断岳(留守的)拄着拐杖,站在甲板上,望着越来越近的海岸线,独眼中燃烧着压抑的怒火。玄尘子则抓紧时间调息,应对即将到来的凶险。金万贯帮着老赵和闷葫芦操持船务,脸上没了往日的油滑,只剩下紧张。
丁逍遥站在船头,海风吹动他的衣袂,猎猎作响。他手中紧握着那封来自九宫山的求救信,目光仿佛已经穿透了茫茫海雾,看到了那片被死亡笼罩的土地。胸口的冰魄之心散发着稳定的凉意,让他在这焦灼的氛围中保持着一丝异常的冷静。
七日后,我们终于在江浙沿海一处偏僻的港湾靠岸。付清了船资,再三谢过老赵和闷葫芦后,我们不敢耽搁,立刻购置了几匹快马和一辆马车,将罗青衣和行动不便的萧断岳(留守的)安置好,沿着官道,日夜兼程,向着湖北方向疾驰。
越往内陆走,空气中那股不祥的气息就越发明显。起初只是觉得天气有些反常的闷热和压抑,渐渐地,官道上的行人车马变得稀少,沿途的村落也大多十室九空,田地荒芜,偶尔能看到一些匆忙逃离的难民,个个面黄肌瘦,眼神惊恐,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造孽啊…九宫山那边出了吃人的僵尸,黑气都飘到我们这儿了…”一个逃难的老翁坐在路边歇脚,唉声叹气地对我们说道,“庄稼一夜之间全枯死了,井水也变了味,喝了就拉肚子…好多人都病倒了,没病的也都赶紧跑了…”
我们心中沉重,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糟糕。
又行数日,终于进入了九宫山所在的区域。眼前的景象,让即使经历过西域生死考验的我们,也感到一阵心悸。
天空不再是熟悉的蓝色,而是笼罩着一层稀薄却无处不在的、如同烟霭般的灰黑色气息,阳光艰难地穿透下来,显得有气无力。放眼望去,山峦依旧起伏,但原本应该青翠的植被,此刻却大面积地枯萎发黄,甚至变成了诡异的漆黑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腐臭、霉变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腥甜气味,吸入口鼻,让人阵阵作呕。
官道到了这里,几乎已经断绝。我们弃了马车,将罗青衣固定在马背上,萧断岳(留守的)也咬牙坚持骑马,沿着荒废的小路,向着九宫山深处前进。
沿途几乎看不到任何活物。村庄变成了鬼村,房屋倒塌,街道上散落着破碎的家什和零星的白骨。田地龟裂,寸草不生。死寂,如同厚重的毯子,覆盖了这片土地。
“好重的死气…还有一股…怨念冲天的王霸之气…”玄尘子眉头紧锁,拂尘轻摆,感应着周围的气息,“此地龙脉…似乎被一股极其霸道污秽的力量侵蚀、扭曲了…”
正说着,前方道路转弯处,突然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几个“人影”!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他们衣衫褴褛,皮肤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颜色,双眼空洞无神,嘴角流淌着粘稠的涎液,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他们的动作僵硬而诡异,闻到我们活人的气息,立刻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野兽,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
行尸!信中所说的,被尸气感染转化的行尸!
“小心!”萧断岳(留守的)虽然腿脚不便,但反应依旧迅捷,手中马鞭如同铁鞭般抽出,直接将冲在最前面的一具行尸抽得脑袋转了半圈,瘫倒在地。
我和玄尘子也立刻出手,匕首和拂尘将这些行动迟缓的行尸解决掉。
这些行尸力量比常人大,不知疼痛,但动作笨拙,对付起来并不算太难。但它们的出现,意味着我们已经踏入了真正的死域范围。
“继续前进,找到灾变的源头!”丁逍遥沉声道,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枯萎的山林,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我们继续深入。越靠近九宫山主峰,环境越是恶劣。黑色的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急剧下降。枯萎的树林中,时不时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吼和窸窣声,显然隐藏着更多的行尸或者其他鬼东西。
突然,我怀中的摸金符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散发出灼热的警告!与此同时,丁逍遥也猛地勒住了马缰!
“前面有东西!很强的尸气!”他低喝道。
我们立刻下马,借助枯萎的树木和岩石隐蔽身形,向前望去。
只见前方不远处,是一个已经荒废的山村。而在村口的打谷场上,赫然聚集着密密麻麻、至少上百具行尸!它们围成一个松散的圈子,中心似乎有什么东西。
更让人心惊的是,在那些普通行尸中间,混杂着几个体型明显更加高大、身上穿着残破古代铠甲、皮肤呈现出金属般青黑色的“东西”!它们行动虽然也有些僵硬,但远比普通行尸灵活,眼中闪烁着嗜血的红光,口中发出低沉的咆哮。
“是尸兵!”玄尘子脸色一变,“看来李自成尸解墓的尸变,不仅产生了普通行尸,连他生前的一些亲兵护卫也发生了异变,成了更强大的存在!”
而那些尸兵围着的中心,赫然是几名被困的活人!看打扮,像是当地的猎户或者侥幸未逃的乡民,他们背靠背围成一圈,手持柴刀、猎叉,拼命抵挡着行尸和尸兵的进攻,但显然已经岌岌可危,随时可能被尸潮吞没!
“救人!”丁逍遥毫不犹豫,身形一动,已然如同猎豹般冲了出去!他人在半空,并指如剑,一道凝练的冰魄寒气如同箭矢般射向一名正要扑向村民的尸兵!
那尸兵反应极快,举起覆盖着青黑色角质的手臂格挡!
“噗!”
寒气击中手臂,瞬间将其冻结!但那尸兵只是动作一滞,怒吼一声,竟硬生生震碎了手臂上的冰层,继续扑来!其防御力远超普通行尸!
而丁逍遥的出手,也瞬间吸引了所有行尸和尸兵的注意!它们发出疯狂的嘶吼,如同潮水般向我们这边涌来!
“结阵!护住村民!”玄尘子拂尘急舞,清光闪耀,将冲在前面的几具行尸扫飞。
萧断岳(留守的)虽然腿脚不便,但也怒吼着挥动马鞭和随手捡来的粗木棍,将靠近的行尸砸翻。我和金万贯也奋力抵挡。
丁逍遥则直接对上了那几名最难缠的尸兵!他掌指间冰魄寒气四溢,每一次与尸兵碰撞,都发出沉闷的声响,寒气不断侵蚀着对方那坚硬的躯体,延缓它们的动作。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尸臭弥漫,吼声震天!
然而,行尸的数量实在太多,而且似乎源源不断地从四周的枯林中涌出。我们且战且退,试图与那几名村民汇合。
就在我们即将被尸潮彻底包围时,九宫山主峰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低沉而威严、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咆哮!
那咆哮声带着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仿佛帝王之怒!
所有的行尸和尸兵,听到这声咆哮,动作齐齐一滞,然后如同接到了指令般,竟然放弃了围攻我们,如同退潮般,向着主峰方向,缓缓退去,转眼间就消失在了浓雾与枯林之中。
打谷场上,只剩下我们、惊魂未定的几名村民,以及满地狼藉的行尸残骸。
那几名村民瘫倒在地,看着我们,如同看着救世主,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与感激。
丁逍遥没有去看那些村民,他的目光死死盯着九宫山主峰的方向,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刚才那声咆哮…”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应该就是…李自成所化的尸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