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尔的左小腿肚被冰髓虫的腐蚀性体液灼伤,虽然罗青衣第一时间进行了清创和包扎,用上了特效的解毒消炎药粉,但那伤口依旧红肿发亮,渗出带着异味的黄水,显然无法再承重前行。他靠坐在冰岩下风处一块相对干燥的岩石旁,脸色灰败,疼痛让他的额头不断渗出冷汗,瞬间又在低温中凝结成冰珠。
“你们……走吧。”他喘着粗气,声音嘶哑,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锐利,只剩下疲惫和一丝认命般的颓唐,“顺着这个方向,再往上走大半天,应该能看到冰葬谷的入口……那片区域,终年弥漫着一种灰色的雾气,很好认。我……我走不动了,会拖累你们。”
他指了指前方一片更加陡峭、被冰雪覆盖的山脊线。
我和林闻枢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抛弃向导,在这陌生的、危机四伏的雪线上独自前行,无异于自杀。但带着行动不便的巴特尔,我们可能连今天都撑不过去,更别说在三天内找到雪莲冰心回去救陆知简。
“不能丢下他。”罗青衣语气坚决,她检查了一下巴特尔的伤口,眉头紧锁,“伤口有感染迹象,这冰髓虫的体液恐怕还有我们未知的毒性。必须尽快找到相对安全的地方休整,给他用上更强的抗生素。而且,他对前面的路比我们熟悉,哪怕只能提供一点信息,也是宝贵的。”
最终,我们折中了一下。由林闻枢用登山绳和剩余的装备,临时制作了一个简易的拖曳雪橇,将主要的负重和无法行走的巴特尔放在上面。我和林闻枢轮流在前面拖拽,罗青衣在一旁策应,注意方向和警戒。
这样一来,我们的行进速度大大降低。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脚下的雪更深了,常常没过膝盖,拔出腿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狂风依旧,卷起地上的雪沫,打在脸上如同针扎。海拔还在升高,空气稀薄得让人头晕目眩,心脏狂跳,肺部火辣辣地疼。
巴特尔躺在雪橇上,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清醒时,他会断断续续地指点方向,警告我们避开某些看起来平静却可能隐藏着巨大冰裂缝的区域;迷糊时,他就会用蒙古语含糊地念叨着什么,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偶尔会突然抓住我的手臂,瞪大眼睛重复着:“白色的……影子……不能看……”
这无疑给我们本就沉重的心理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走了约莫两个小时,前方的景象开始发生变化。不再是纯粹的白,天空和雪地之间,仿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白色的纱幔。起初我们以为是天气变化,要起雾了。但很快发现不对,那“雾气”似乎并不流动,而是恒定地弥漫在特定的区域,而且……它似乎在吸收光线。
我们越靠近那片区域,周围的能见度反而开始下降。阳光变得昏黄黯淡,失去了之前的刺眼。雪地的反光也减弱了,但一种更令人不安的、阴冷的灰暗笼罩了下来。
“是……是‘死光’……”巴特尔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看着前方那片灰暗区域,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冰葬谷外围……就有这东西……它不是雾,是……是一种飘浮在空中的极细冰晶,能扭曲光线,吸走热量,待久了……眼睛会瞎,人会冻成冰坨……”
雪盲症和极寒的双重威胁!
我们不敢大意,立刻取出风镜戴上,并将冲锋衣的兜帽拉紧,尽量减少皮肤暴露。踏入这片灰暗区域,温度似乎瞬间又降低了好几度。一种诡异的寂静降临了,连永恒的风声在这里都变得沉闷、扭曲,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
视线变得极差,最多只能看出二三十米远。四周是千篇一律的灰白,失去了所有参照物。脚下的雪似乎也更加松软湿滑,带着一种粘稠感。
“小心点,跟紧。”我(丁逍遥)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努力保持着方向的判断,胸口的灰白痕迹在此地传来一阵阵细微的、如同共鸣般的冰凉感,这感觉并不舒服,但却像是一个模糊的指南针,提醒着我某个方向的存在。
林闻枢在前面拖曳雪橇,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小心,不断用冰镐探路。罗青衣紧随其后,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然而,这片“死光”区域似乎不仅能影响视觉和温度,似乎……还能影响人的方向感和神智。
走了不到半个小时,我开始感到一阵阵轻微的眩晕,眼前的灰白色仿佛在缓缓旋转。我甩了甩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等等……”身后的罗青衣突然出声,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我们……是不是在原地绕圈子?我记得十分钟前,好像路过那块形状像马头的黑色岩石。”
我们停下脚步,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左前方不远处的灰暗里,隐约矗立着一块上宽下窄、顶部有个缺口的黑色岩石,形态确实有些像马头。
“不可能!”林闻枢断然否定,“我一直朝着一个方向拉!丁哥也在指方向!”
但心底的不安却开始蔓延。在这完全失去可靠参照物的环境里,人的方向感是极其不可靠的。
“是迷魂凼……”巴特尔虚弱的声音从雪橇上传来,“冰葬谷的屏障……它会让你的感觉出错……相信你们带来的‘那个’……”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我胸前的位置。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让我相信胸口的灰白痕迹带来的那种冥冥中的指向。
我闭上眼,不再依赖视觉,全力去感受胸口那缕冰凉的悸动。它像一根被无形之力牵引的丝线,固执地指向左前方某个特定的方位。
“走这边。”我睁开眼,指向与之前林闻枢行进方向略有偏差的左前方。
林闻枢和罗青衣没有质疑,在这种时候,任何可能的指引都比盲目乱闯强。
我们调整方向,继续前行。然而,没走多远,前方的灰暗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直立着的黑影!
那黑影轮廓像是人形,但又有些扭曲,一动不动地立在雪地中,仿佛亘古就在那里。
“有人?!”林闻枢立刻停下,端起枪,低声道。
我们全都紧张起来,在这鬼地方,出现任何活物都显得极不寻常。
小心翼翼地靠近一些,借着昏黄的光线,我们终于看清了那东西的真面目——那不是活人,而是一具被冻僵的尸体!
他穿着几十年前款式的、早已破烂不堪的登山服,身体保持着向前行走的姿态,整个人已经被冻成了一座青黑色的冰雕,脸上覆盖着厚厚的冰霜,五官扭曲,嘴巴微张,仿佛在无声地呐喊。最诡异的是,他的眼睛……是两个空洞的黑窟窿,里面结满了冰晶,仿佛在被冻死前,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硬生生瞪裂了眼眶!
“是……是以前来找雪莲冰心的……”巴特尔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恐惧,“他……他肯定是在‘死光’里看到了‘那个’……”
“看到了什么?”我追问。
巴特尔却猛地闭上了眼睛,剧烈地颤抖起来,无论我们怎么问,都不肯再说一个字,只是反复念叨着:“不能看……不能回头看……”
一股寒意,比周围的低温更甚,悄然攥紧了我们的心脏。这具冰尸,和他那空洞的眼窝,像是一个无声的警告,昭示着这片灰暗雪域深处,隐藏着比冰髓虫更加诡异、更加致命的恐怖。
我们绕开那具令人不安的冰尸,按照我感应的方向继续前进。但每个人心头都压上了一块巨石。视线越来越差,灰暗如同实质般包裹着我们,那具冰尸空洞的眼窝,仿佛一直在黑暗中注视着我们离去的背影。
新的威胁,无声无息,却直指人心最深处的恐惧。